鲛人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情景。
那时候她刚逃出来,无处可去,又离不开水,于是唯有躲入三清河里。
可三清河与她的家乡南海到底不一样,她本就奄奄一息,又备受淡水河的折磨,难受痛苦的在河底翻滚,恨不能一头撞死了去。
而那时候,抓她并囚禁她的那些人哪里肯死心让她逃走,他们大约也明白,这附近除了三清河她别无他路可去,于是一群人撑了船出来找她,也有那大胆的水性好的,潜入了河底。
鲛人正是发狂之时,那潜入河底的人叫她看见了,心里恨意翻涌,不及细想就冲了过去,用她的鱼尾将人死死缠住,欲要跟他同归于尽。
想起爱郎为她身死,自己也遭受这许多的折磨,鲛人心中就涌出喝他血吃他肉的念头来,当真一口咬上去,竟发现心里与身上那些难以纾解的痛苦难受好受了不少。
鲛人当时并未留意,待到将人啃食干净了,发现不但难受劲儿没有了,且身上那些经久不愈的伤口,竟也有了愈合之势。
鲛人看着沉入河底被鱼虾蟹龟好奇碰触或啄咬的人骨,忽然觉得讽刺异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从此,她就在这三清河里扎了根。
而三清河上,两百年来,再也没有了宁日。
……
宋千树久久无言。
她无法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对鲛人指指点点,告诉她老一辈的恩怨与他们的子孙后辈没有关系,,她应该放过他们这样的话。
谁能说得出来?
诚然,作恶的人已经死了。
可是被害的,却依然还在,她的那些伤痛,她所吃的那些苦头,还有她失去的爱人,她可能永远也回不去的家乡……岂是一句“人死恩怨消”就能轻轻抹去的?
宋千树泪眼朦胧:“你真的……太可怜了。”
鲛人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因为,你跟我是同类,所以才能感同身受?”
不等宋千树说话,她又兀自摇头:“不对。根郎同我说过,感同身受这件事,如果对方没有一样的经历与体验,是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的。我遭遇的这些,我所受过的那些折磨痛苦,又岂是你能感同身受的?”
宋千树认同她的话:“你说的没错,我没经历过你经历的那些事,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是,对你的遭遇,我也觉得很同情,很难过。”
鲛人微微一笑,柔和的目光里再不见刚才的盛怒与恨意,她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因此就不太能控制想要说话的欲望,“你与我,虽说也可算作同类,不过——”
她顿了顿,“你却比我幸运得多——这位肯陪着你一道的公子,我以前也曾见过几回,他身份高贵,如同我这样的妖物,连近身都不能。你们与我跟根郎一样,是一对吧。”
宋千树并不避讳,用力点了点头,侧首去看喻沉莲,见他唇角噙了一抹淡淡笑意,于是也忍不住笑起来,本习惯性想伸手去握他的手,又想到对面的鲛人可是失去了情郎的可怜人,也不好做出亲密的举动来刺激她,忙又将手收了回去。
鲛人却轻轻叹了口气。
她长的好看,叹气时眉宇间便带出了轻愁之色:“可人妖相恋,注定是没有好下场的啊。”
宋千树心头一凛,下意识去看喻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