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落座后，茶楼小二连忙拿过茶单给顾夜过目，他见顾夜是外族人，便殷勤地推荐道：“爷真是好福气，店里刚好有上乘的羊羔肉，还有杏干，桃皮子的抓饭，胡饼也有，绝对正宗！”

    “你看着上吧。”顾夜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又将一锭银子塞到店小二手里。后者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点头哈腰地出去了。

    卖蛇老人见这胡羌族小哥如此大方，有点手足无措。他这样常年在深山老林里辛劳的本分药农能糊口就不错了，哪里有机会进饭馆，还这么大口气让店小二看着办，那白花花的银子看着都晃眼。

    “老人家，您那些蛇可是卖到药舍的？”顾夜并未差距卖蛇老者忐忑不安的心情，和颜悦色地问道。

    “是，那些蛇都是白花蛇，可以入药的。为了抓这蛇，我大儿子跟大儿媳都被咬伤了，幸亏庄户人家皮实，用土法子都救回来了。可要是这些蛇卖不出去，我一家可怎么活哦！”卖蛇老人说到伤心事长叹一声：“家里就剩点粟米底子，都熬不成粥啊，唉……”

    “老人家您别急，总会有出路的，我方才听那伙计说这蛇不好？”顾夜宽慰老人。

    “说来也怪，今年山里莫名其妙地起了山火，灭了之后那些白花蛇都跟烧撩了皮似的，唉！真是天灾啊，作孽哦！”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将菜肴端上来，一盘蒸羊羔肉，几截肉灌肠，还有黑芝麻胡饼以及两碗清炖羊肉汤。

    “二位爷吃着，要是不够尽管招呼小的。”店小二摆放好吃食后便弓着腰退了出去。

    这点饭菜显然不值那一锭银子的分量，但顾夜懒得计较。他见卖蛇老人眼都直了，便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老人面前的方碟里。

    “老人家，快吃吧。”

    “哦哦哦，好好……”卖蛇老人吞了吞口水，实在架不住肉食的诱惑，也顾不上刚出炉的热气未散，哆嗦着嘴唇吃起来。

    顾夜只用筷子拨弄了下那盘羊羔肉，却什么也没吃。刚想叫小二上壶茶来，忽然眼光一瞟，看见放在老人旁边的筐子竟然盖子大敞。不禁心中一惊，虽说那些蛇都喂了酒，醉醺醺的没什么攻击力，可谁又能预料它们时候醒过酒来呢？

    他一下站起身来，把旁边的老人吓一跳，手一抖，一块羊肉掉地上，心疼地老人直嘬牙花子。

    蛇筐旁多了个人，正蹲在那逗弄筐子里的蛇。顾夜仔细一瞧，竟然是方才在角落里吃饭的姑娘。看样子不过二八年华，梳着元宝髻，鬓间插了小珊瑚玉步摇，压着朵金玉珠花。穿着豆绿底金丝卷纹的衫子配上杏黄色折枝牡丹图的百褶裙，伸进蛇筐里的皓白手腕上戴着石榴红串链，显得更加娇嫩白皙。虽没见到样貌，顾夜就先觉得这姑娘有种雅致又清新的气息，还带着一点点少女的娇艳。

    猛地，顾夜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对着一姑娘的头顶加后背浮想联翩，真是荒唐！他连忙出声阻止：“姑娘小心啊！这蛇危险！”

    “我知道。”回答得理直气壮，站起身拍拍手，那姑娘冲老人说道：“你这些蛇我都要了，待会就挑到我店里去吧。哦，对了，我叫胡滢。老人家你放心，我绝对不诳你。”

    “姑娘，你是药舍的？”顾夜上下打量胡滢，只见她蛾眉弯弯，明眸盈盈，似千言万语都汇聚于此。娇红的唇带起一抹笑，就像带着晨露绽放的芍药，又像俏立枝头的蛱蝶，待你痴痴地去扑，她早已巧笑倩兮地翩然离去。

    “我虽不是药舍，但这蛇我同样用得着。”胡滢回了一句后又望向老人，见对方还有点没反应，便向前伸伸手：“你们继续吃，吃完再走，我先跟蛇玩会……”

    “不用，不用，只是姑娘的话可当真啊？”老人见蛇有了出路，连忙站起来。

    “对啊，这些蛇九十文，一锤子买卖。”胡滢伸手比划着九。

    平常药舍收白花蛇一筐都是七十文或六十文左右，能给到九十文对卖蛇老人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收获。

    老人笑不拢嘴，可立刻又塌下眉来，有点讪讪地像犯错的小孩：“可是，姑娘这蛇品相不好，你看……”

    胡滢听了盈盈一笑，双手叉腰：“那是他们没眼力，这叫天火印。”她说着直接伸手拎出一条白花蛇。平常的白花蛇是黑底白花，胡滢手里的却像被什么燎了鳞甲般染上一层红褐色斑纹，不仔细看还以为长了赤苔藓，也难怪药舍会不收。

    “天火印？”顾夜反问。他这一路从关外走来，也见过不少北唐的女儿家，大多娇柔扭捏，没有他们漠北姑娘活泼爽朗。胡滢让他眼前一亮，看起来跟羊酥酪一样白嫩，却又落落大方，娇俏却不矫情。

    “那场山火是天上五雷轰鸣，降下来的天火烧的。这白花蛇中肯定有要成精的，为了避开雷劫，便让出同胞打上天火印，这意思就是：我要是敢违背天命，危害生灵，就让同胞全部活活烧死。”

    胡滢徐徐道来，说的头头是道。睫毛忽闪忽闪，显得异常认真。

    卖蛇老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没管懂没懂就一个劲儿点头。而顾夜只当是听故事，就觉得胡滢认真的模样很可爱。

    而拎着被打上天火印的白花蛇，胡滢心中幽幽一叹息，伸手怜惜地摸了摸蛇头：兄弟，辛苦了啊，咱不跟那小家子气没同胞爱的蛇精计较，乖，来我家酒缸里玩玩呗，保准你此生难忘，有去无回……

    没人听见蛇内心的哀嚎，只看见被胡滢拎住的白花蛇眼睛一翻，浑身直梆梆的犹如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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