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从门外走进来,正是提着竹篓的顾夜。
“哟,你来了。”胡滢抬头看见是他,便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顾夜光盯着胡滢看,都差点忘了将手里的竹篓递过去。
胡滢急着要看那些全蝎蜈蚣,接过竹篓就掀开篓盖。
“这蝎子嘛,你看已经有破损了,不好。还有这样的,是最末等的,药效也差个等级。这蜈蚣要全须全脚的才好,啧啧,这样是要掉价的……”胡滢惋惜地拎起一只掉了好几只脚的蜈蚣,摇头叹息。
顾夜开始还因为胡滢跟他说这么多话而高兴,但听到后面便也惭愧起来,好像那些蝎子破损,蜈蚣掉腿都是他的错般。
“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
“恩?”
“啊!是路途颠簸……”顾夜差点说漏嘴,他当然不了解货物成色,一切都是属下准备。
胡滢将篓盖重新盖回去,拍了拍竹篓,说:“这样的成色我只有给你十文,这已经算不错的。若是拿到其它药舍,恐怕半分没有,还要打出来。”
“你说合适那就合适吧。”顾夜很好说话。
“你这商人有意思啊,哪有不讨价还价,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胡滢好笑地上下打量顾夜。后者笑笑,解释道:“出门在外就是要和气生财。”
“行啊,既然大家遇上就是缘分,我请你喝杯酒吧!”胡滢做成生意,虽然不是很理想,还是很大方地请顾夜落座。后者自然欣然接受,他正希望可以跟胡滢多相处些时候。
片刻,胡滢端着乌银酒壶并一碟奶罐酥拌鸽子雏和一碟酱油浸白笋。她笑着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正好有前阵子酿好的枇杷酒,尝尝看。”
奶罐酥拌鸽子雏是道外族的开胃凉菜,顾夜对此很有亲切感。当下也不客气,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旁边的胡滢已经倒好一碗酒,笑盈盈地望着他。
枇杷酒甘甜清香,配上酸甜可口的酥酪鸽子雏肉,唇齿留香。顾夜猛地点点头,夸赞:“比我母后……呃,不,比我母亲的手艺还要好。”
“哦?你们胡羌也酿酒?”
“当然,不过没有这么多种类,只有马奶酒,六蒸六酿的为上品。”顾夜又喝了口酒,想起风霜辛劳的岚瑾百姓,一遇上白灾,粮草不足,人畜冻死,哪里有这多种多样的食物跟酒可以品尝?
看着神思凝重的顾夜,胡滢出声问道:“怎么?不好喝吗?”
“不,很好喝,胡滢你的手艺真好。”顾夜回过神来,面对着胡滢花朵般的笑颦,那些呼号的白毛风跟冰冷的原野都慢慢融化。顾夜发自内心地叹息:“真的很好啊。”
“那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不合你的口味。”胡滢顿了顿:“你是商人世家?”
“是啊,家中没什么牲畜,只能以此为生。”顾夜很自然地回答。
“那这是第一次经商?”
“到北唐是第一次,但经商却不是。以前就曾跟父亲走南闯北。”
“很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顾夜凝望着胡滢的双眸,漆黑的眼瞳好似深邃漩涡,慢慢渗出丝丝碧绿幽蓝。一种舒缓迷蒙的感觉从心底涌上来,让顾夜接着往下说:“从出生就有侍女仆人照顾,确实没什么辛苦的。我父……”
正待他要说得更多时,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吵杂。顾夜一激灵,恍惚间觉得刚才好像神智都飞到九霄云外,似乎要将自己所有心事跟秘密都倾诉出来。这可真危险,也许是酒喝多了吧,毕竟这是北唐酒,跟喝惯的马奶酒不一样。
胡滢暗暗啧了一声,她刚刚想用惑力引导顾夜说出更多事情。上午翎墨提到时她还不觉得有多奇怪,可下午顾夜再来就有点不一样。哪有商人不讨价还价的,这也就算了,既然是浑身都是银子味的大户,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拿银子打水漂听响儿玩。但出生商人世家,又走南闯北,哪有不懂货色的道理?
可这算计都被门外的喧闹声打破了。
胡滢恶向胆边生,气呼呼地往门口走,就见一群人围绕在外面不远处,时不时对着酒肆指指点点。
“这天热气躁的,几位进来坐啊?”胡滢跨出门槛,笑得可爱可亲,伸手招呼远远围聚的人们。
“小胡姑娘啊,今天我们就不去喝酒啦,改天啊改天。”一药舍伙计笑呵呵的回答。
胡滢扑哧一笑了,指了指他的脸:“我说保良哥,你这脸是撞树上了还是撞猪上了?”
叫保良的药舍伙计脸一黑,却又碍着胡滢跟当朝宰相有传闻而不敢发作,硬挤出一抹笑来:“没事,没事,不小心,不小心……”说着伸长脖子窥探酒肆里面,满脑门晒得大汗淋漓。
“保良哥哥何必客气啊,这刚从河底上游出来,光在那晒太阳多闷呢,不如来碗酒,边喝边晒,还赶着傍晚再爬回去,可以给虾兵蟹将捎带点。”胡滢云淡风轻地一通说,让保良一愣,直到旁边的人噗噗憋笑,才反应过来被骂成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