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深爱一个男人,不仅不会嫌恶这个
辰……
她的眼里很快就有了一层晶莹的泪水,突然看住他,“你觉得,媚烟与舒雅,真的是一个人吗?”
“朕有时候也恍惚,觉得媚烟和阿姐,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不管是媚烟,还是阿姐,朕都一样喜欢。喜欢那个十七岁的小媚烟,聪明而勇敢。也喜欢现在的你,经历世事之后的沉静雍容……”
他说这一席话时,嘴里的气息不断地散在她面颊这淡雅的香气让她心里涌满了悲伤。她凄然摇头,凝视他的目光里有深彻的无奈,“然而,你想过没有?媚烟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夏郎。舒雅却……”
他不让她说下去,“朕不管你这九年有过多少男人,在朕心中,你就是那个小媚烟。悲伤而无助的小媚烟,渴望温暖的小媚烟。朕九年前愿意给你全新的生活,如今依然愿意。你还愿意嫁给朕么?大婚只有五天了,你不会现在反悔了吧?”
她低低的声音带着沉痛与迷惘,“可是我……我还是没办法把夏郎和你联系起来。在我心中,夏郎是夏郎,高君琰是高君琰。夏郎是那个把所有衣服脱下来给我取暖,也不怕自己被冻死的最纯真的男人。高君琰是杀人都会面带笑容的奸雄……”
他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不要紧,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朕。婚后,朕让你慢慢适应,慢慢地,夏郎和高君琰就会在你心中重合为一人。”
她默然,咬唇不语,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莫测。
他久久地看着她,求道,“今晚别回去了,可不可以?”
她猛地一抬眼睫,“不行!”
他依然无限温存地凝视她,语声里缠绕着恳求,却也蕴含着强硬,“为何?今晚陪着朕,我们就这样说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强迫自己镇定,想了想,说道,“我留在这里很不方便。”
他笑起来,“有什么不方便,宫里难道没有女人?朕那么多后妃、宫女,都可以帮你。”
“是怕你不方便。而且阴血不祥……”
“什么叫阴血不祥?阿姐什么时候这么迂腐了?”他大笑起来,“你的味道,朕一直记得,是白梅的香气……
跟你说一件怪事,朕曾经有个又愚蠢又狠心的妃子,叫缪筠。她听人说朕跟楚月同房会召来血光之灾,居然信以为真。为了加害朕,她给朕下了一种药,那药用了以后,不管跟谁同房,都会将对方幻想成自己最爱的人。
那晚朕与楚月,却以为是与你在一起。那药也真神奇,朕非常清晰地看见了你,感觉到了你,都如此真实。第二天醒来后,明明知道是梦一场,但是衣服和身体,却残留了白梅的香气,很真切。
朕当时是在缪筠寝殿,缪筠身上不是这气味,她也不用这种熏香。但朕确实闻到了那味道,朕让缪筠嗅朕的衣服,她也说确实有淡淡的白梅清香。”
舒雅静静地听着,末了,她露出苍凉的笑容,笑容里含着从骨髓中渗出的悲伤,“你不知道么?楚月跟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我的娘亲身上也有这种香气。确实是白梅花的香气……”
亲姐妹,却下了那么狠的手,到如今相恨入骨……
高君琰瞪大了眼,震惊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两任皇后,居然是两姐妹……
他这时还不知道楚月和易醉的关系呢,不然他会觉得这关系更混乱吧?
舒雅当然也不会跟他说,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不会轻易提起。
高君琰震惊之余,自然对舒雅的身世十分感兴趣。舒雅拗不过他,将自己当年进王府之前的生活,慢慢道来。
舒雅与高君琰谈心的时候,易羽和碧霄宫主在馆寓等得心急如焚。
因为说好了,凌晨要开始行动。眼看都快亥时了,舒雅还没回来。
碧霄宫主按说应该比较冷静,因为事情不成,于她更有利。
但是,显然,比起修复容貌,她更在乎易羽的喜怒哀乐。看见易羽着急,她便也着急了。
当年,碧霄宫主为报血海深仇,明知修炼那种阴毒武功,会走火入魔,会付出容颜尽毁的代价,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修炼了。
她跟舒雅一样,也是一个爱恨强烈的女人。当年就曾经为易羽放弃过一次修复容貌的机会,这次,依然是毫不犹豫就放弃了。
她爱这个男人,爱到,他的每一缕哀愁,都像她心上的一把尖刀。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他。
也许,是从初遇开始……他为了救易醉,背负着奇珍异宝,到碧霄宫去找她。山道险峻,石阶陡峭,他身无武功,负重攀爬,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然而,他文弱清秀的眉宇间,却凝满了坚忍不拔。
自她开创碧霄宫以来,易羽给她一连带去几个第一。
第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敢来碧霄宫。爹爹为了保护我,被老虎抓伤了。不过老虎伤得更重,被爹爹一刀嵌进了咽喉。
“晖儿,你没事吧?”爹爹那么紧张,那么害怕,抱着我上下打量,浑身。“天啦,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面对你娘啊。”
我记得爹爹惊魂甫定之后,反复念着的就是这话。
当时我没觉得这话有异,直到多年后回忆起来,才知道那是世间最深的爱情化作的父爱。
每年爹爹到归属于左律王的牧场去收租,都会带上我。
我和父亲应邀到牧民的帐篷里,喝刚酿好的奶酒,吃现杀现烤的肥羊。
看着父亲与他所统治的牧民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心里满溢着崇拜。
从小我的生活环境就异常优越,外公是大可汗,父亲是左律王。
六岁以前,我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和磨难。
我人生的轨迹发生逆转,就是在六岁那年。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很多记忆依然清晰。
那年夏天,在苏卡瀑布,因为母亲突然丢下我,我被右丁零王查何烈抓走了。
我知道查何烈是要拿我作人质,胁迫我爹。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右丁零王和我爹是死对头。
“爹爹会来救我的!查何烈你打不过我爹,我爹会把你揍扁的!”
我被查何烈抓住后,反复喊的就是这话。
我不指望娘亲来救我,她都能把我丢在荒无人烟的苏卡瀑布。
被查何烈关押的那几天,查何烈天天来看我,他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我,那目光里透着痴痴的迷恋。
“查何烈,你是不是喜欢我娘啊?”我狡黠地问他。
“臭小子,你长得可真像你娘,真想把你一口吞下去。”查何烈使劲地揉着我的头发,然后把掌心盖在我眼睛上,“多美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整个大漠上,紫。眼睛是最稀罕的!”
“我娘不会喜欢你的,她只喜欢我爹爹!”我骄傲地说。
娘亲与爹爹感情和谐,夫妻恩爱,这在王城的贵族中都是有口皆碑的。
“你懂什么?你娘跟很多男人都好过!”
查何烈的话顿时惹怒了我,我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他竟也不生气,反而有些不舍得似的,慢吞吞地用手抹掉,不怀好意地笑了,“你以为你娘是贤妻良母?那都是假象!扶天的女儿,哼哼,身上流着扶天残暴的血液,你娘这样的女人,不是任何男人能镇得住的。”
不记得关押到几天的时候,我见到了娘亲。
我第一句话就是问爹爹。
娘亲说爹爹一定会来救我,那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另一位父亲。
“爹爹在哪里?”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爹和我赶过来看你,然后就被查何烈擒住了。”娘亲说。
“爹爹也被擒了?那谁来救我们啊!”
爹爹在幼小的我心中,就像神一样,连他都被擒了,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我。
我和母亲正在说话,突然外面喊杀震天,蹄声动地。
这时,查何烈突然冲进来,抱起母亲就跑。
查何烈的一员副将,则抱起我。
整个大营像煮开了沸水,一片混乱。
副将抱着我上了马,跟在查何烈的马匹后,横冲直撞,奔出大营。
这时,我看见后面一骑的马背上,五花大绑着的高大男子,好像是爹爹。
“爹爹——爹爹——”我狂呼大喊。
绑在马背上的男子,从马鞍一侧抬起头,冲我咧嘴一笑,闪闪发光的白牙,在夕晖折射下流过一道玉石般的光泽。
是爹爹!
不论在怎样的困境下,都会笑对危难,都会戏谑无畏的爹爹!!
我的心里因此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