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醉瞒着舒雅思念楚月的时候,楚月也在心里呼唤着“辰哥哥……”
玉门关外,黄沙万里。狂风绞纱,宛若一条条黄龙在半空旋舞。
护送楚月的两万铁甲骑兵,犹如一道黑。潮水从漠漠黄沙间流淌过去。
大漠的太阳惨白而又遥远,滚烫的空气蒸腾着,给眼前所见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流动感。
楚月骑着小白龙,摇摇晃晃,迷迷糊糊。闷热炎热的气候,一望无际的黄尘,让楚月已经变得麻木,脑海里云深雾浓。
小白龙是疏勒种的良马,还算能适应大漠的气候。
每次当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支持不住坠下马去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拼命地呼唤“辰哥哥……”
这三个字几乎是她这一生战胜所有困境的魔咒。
骑着另一匹红马并行的蒋昕,侧首望了楚月一眼,满目担忧与关怀,唤了一声,“公主。”
楚月没听见。
“公主。”
第二声楚月听见了,猛醒般抬头,“怎么了?”
“你若累了,就让部队停下歇息一会儿。”蒋昕眉宇间染满疼惜与爱怜。
楚月赶紧摇头,振作起精神,在马上直起脊背,“不累不累,还是快点赶路吧。”
楚月从马鞍旁取下一个皮囊,喝了两口水,觉得精神多了。
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浑黄在视野里铺展开来。前方缓缓出现一大片沙丘,昏黄苍茫的烈天下,那些沙丘仿佛在流动,起伏不停,变幻不定。
又一阵炽烈的狂风卷过,带起大片黄沙,如一道巨大无垠的黄。幕布,铺天盖地扯过去。
楚月呛得俯身咳嗽起来。
“公主——”
蒋昕关心的声音刚刚响起,空气中突然出现了颤栗,肃杀而尖锐的呼啸声蔽空而来。
无数黑。羽箭从沙丘后面掠起,宛如恶灵般叫嚣着,投射进楚月所在的部队。
猝不及防的士兵们发出大片惨叫声,顿时人仰马翻,鲜血飞溅。
蒋昕一边高举长剑,喝令部队摆出防御阵势,一边策马靠近楚月,将楚月抱到自己身前,替她挥挡着密集的箭雨。
在蒋昕的指挥下,军中的盾牌手迅速结阵,围挡在队伍的周围。只听长箭射中盾牌发出一片冰雹般的击打声。
弓弩手迅速开弓搭箭,弩机并发,纷纷向敌人潜伏的沙丘射去。
万千箭矢宛如一阵黑压压的急雨,投向一座座沙丘。但是狡猾的敌军潜伏于沙丘之后,成千上万的弩箭射空,散落在黄沙上。
蒋昕大怒,喝令停止攒射,因为携带的箭矢并不多。
大漠上出现一阵死一般的沉寂,唯有狂风卷着沙尘如怒龙一般肆虐着。
这时,空气中又一次掠过令人胆寒的呼啸声,比刚才更密集更劲疾的大片箭雨,黑压压地散射过来。
咄咄咄地打在盾牌上,更多的箭矢穿越了盾牌之间的缝隙,射穿了卫军的铠甲和马匹,一批又一批士兵倒下。
中箭受惊的马匹发狂般地乱冲乱跑,将阵势冲散撞乱,盾牌手们被纷纷撞到,以致于更多的箭雨如飞蝗流星,倾泻而下。
就在这片慌乱中,突然从那些沙丘背后,冲出无数穿着黄。皮甲的士卒。因为他们穿的黄甲与黄沙一。,所以蒋昕等卫军,竟未注意到,周围的沙丘上早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士兵。
黄甲士卒如黄浊的洪流,与风暴中的滚滚黄沙一道,汹涌而来。
扬起的马刀在沙尘中闪出一片耀眼的寒光。
楚月周围顿时血肉横飞,厮杀声和惨叫声震耳欲聋。
冰冷的恐惧震颤着身体,冷汗湿了重衣,眼睛被风沙迷得什么也看不见。
背后的男子将她死死抱住,剑光暴涨,如匹练般在眼前纵横。
渐渐的,楚月感觉喊杀声远去,周围血肉横飞的景象消失,只有沙尘在纷飞,风暴在呼啸。
身后有大约十几骑的马蹄声紧随不舍,不断有利箭带着劲风从耳畔掠过,风暴声中隐隐传来呼喝。
突然,有一道强劲的力量从蒋昕身上传到楚月后背。
楚月大骇,“昕昕,你,你中箭了么?”
蒋昕强忍着道,“我没事,公主放心。”
他把缰绳交给楚月,从马鞍边拿起弓箭,一边夹马飞奔,一边往后射箭。
他自幼随易醉习武,能够连珠发箭。呼啸肆虐的风沙中,蒋昕射出的羽箭疾若流星,快如闪电,一枝接一枝,后面的追兵一个接一个应声而倒。
但是,蒋昕射箭的同时,楚月不断感觉有强劲的力道穿透蒋昕的身体,传递到自己身上。
她知道蒋昕一定身中数箭,眼里不由盈满了泪水。
风暴的呼啸声越发猛烈,沙尘扑打在脸上如粗砺的鞭子,火辣辣的疼。
前方出现一片胡杨林。胡杨林是沙漠上常见的一种树林。
策马进入林中,蒋昕强行提气,在楚月耳畔说道,“没有追兵了……公主,你保重……”
这话让楚月大骇,她还未反应过来,蒋昕抽出一支羽箭,将箭尖刺进马臀,马匹吃痛,带着楚月向前狂奔。
蒋昕随之栽落马下,滚了几下,匍匐于沙地不动了。
他的背上已经插了七八枝黑。羽箭。
“昕昕——昕昕——”楚月在发狂飞奔的马匹上回头嘶喊,泪流满面。
模糊的视野里,蒋昕匍匐在沙地上的身影越来越小……
驰出胡杨林,黄尘漫漫,风沙肆虐,烈天暴晒。
楚月不知道自己纵马跑了多久,心里呼喊着“辰哥哥”,泪水不停地流淌。
嘴里灌满了沙尘,嗓子又干又痛,她稍稍放缓马速,摸了摸马鞍旁。摸到一个水袋,拿起来一看,水袋在起初的混战中被划破,水全都漏了。
她只得tian了tian干裂的嘴唇,勉强坚持着继续策马飞驰。
太阳终于慢慢往下沉落,血红的光芒透过苍莽的黄沙,格外觉得惨烈。
楚月记得王城在西北方,于是一直往太阳沉落的地方跑马,眼睛被强烈的天光和飞舞的沙尘刺得火辣辣的疼。
严重缺水的她,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下马去。
醒来的时候,只觉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喉咙里像有火炭在烧灼着,疼痛难忍。
手摸索着触到身下的稻草堆。
眼睛好一会儿才能适应昏暗的光线。
似乎是在地窖里。
楚月隐隐约约看见角落里有一只碗,干渴难耐的她,爬过去捧起那只碗,仰头就往嘴里灌。
是类似粥汤的东西,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连什么味道她都没分辨出。
喉咙里烧灼般的干渴,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浑身酸软,疲倦不堪,她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有大滴大滴的水,落在脸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竟仿佛在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辰哥哥……”她凄楚地呼唤。
“丫头……丫头你受苦了……”赫图哽咽难言。
楚月一震,仰起头来,撞进她眼帘的,是一双绿如翡翠的泪眼,宛若两泓碧绿的深潭,荡漾着无尽的疼惜与爱怜。
她恐惧地缩了一下身子。
当时她让赫图去制造舒雅的“奸情”,承诺事后以身相许。
结果,她买通了蒋昕,不但没有以身相许赫图,反而将赫图捆绑了送回大漠。
而扶天早就想杀赫图,送他回大漠,无疑是送他去死。
她如此残酷无情地对待赫图,现在不知道他要怎么折磨自己。
赫图感觉到楚月往后缩,“傻丫头,你怎么挑了这个时候来大漠?”这样的男人,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他会全心全意去爱一个女人。
当然,那时我还不了解,他与母亲之间的一切。
所以,我的生父在那晚的山谷里提出的条件,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撼动。。
他不懂疏勒语,他的声音通过翻译传出,震荡在山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