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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君琰捏着纸条,往后慢慢地依靠在凭几上。
烛光明明灭灭地映着他的脸,俊美的五官更显轮廓深刻。长眉如剑,高鼻鹰勾,薄唇浮着阴冷的笑意。
一个完美的谋划慢慢浮现在脑海。
随着这个谋划逐渐清晰,各种情绪在高君琰脸上变幻不定,阴狠,毒辣,冷戾……
他再次展开易醉的亲笔纸条,看着那清遒刚劲的字体。
“划江而治?哼,谁要跟你划江而治?我要的是整个天下,包括你的江山,你的女人!倒霉的是,还有你的孩子,哼……这个孩子,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为了媚烟,我不会去害这个孩子,就看它自己的造化吧。”
他把这张纸条藏在怀里,站起身,让小太监去传唤庆生。
对庆生附耳几句,庆生再进来时,手上托着一只洁白的信鸽。
高君琰把写好的纸条卷起来,放进竹筒,系在鸽腿上,然后让庆生去放飞。
这是他和冷百合的联系方式,用的是只有母子俩能看懂的密码。
所以,就算被易醉的间谍截获,也不用担心。
清晨的大江是灰蓝。的,滚滚东流,似乎永无止境。
厚厚的晨雾像长江上的又一条江,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叠影,缓慢地随着奔腾的江水,变幻流动。
江边雪白的苇芒随江风起伏,如同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雪海。
他的身后十丈地跪着上百个侍卫,另外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侍卫。
他们苦劝他穿衣服,苦劝他回去,只要有人试图靠近他一丈以内,就被他打飞出去。
最后他们谁也不敢再劝,只是跪在稍远处。
他也不再理会,就那样坐在江岸边,一坐就是一整夜,直到黎明。
昨晚眼睁睁地看着舒雅被渡船载走,他有种连皮带肉被撕扯开的感觉,仿佛他的灵魂从体内被抽出来带走了。
他不顾一切跳入冰冷的江水追逐,终究还是没有追上。被侍卫堵截住的他,几乎发狂,几乎想要沉入江中,永远不再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与这个女人相恋,他有好几次都想跟她一起死。
一次是与扶天会盟那次,在他冷硬的拒婚之后,他以为她会随着扶天离开。
但是在狂风暴雨的深夜,她突然跑回来了。
银亮的电光照耀下,他看见她站在暴雨里,全身淋得透湿。她的眼神穿越了白茫茫的雨幕,清晰地抵达他的眼睛。
那一刻,他流泪了。尽管雨水淋湿了眼睛,他还是能分辨出其中的泪水。之前他好像还没有为女人哭过,包括楚月。
第二次是他骑马带着她奔向悬崖。
阳光耀眼,疾风劲烈,峭壁千仞,云深雾浓。
他疯狂地鞭策着骕骦,带着最心爱的女人,义无反顾地奔向断崖尽头,奔向那火海般的晚霞深处。
云海就在头顶,深渊就在脚下,然而,就算是黄泉碧落,只要怀里抱着她,他都一往无前。
“辰,如果那一刻,我不说原谅你,你难道真的不会勒马停下?”后来,她问过他。
“舒雅……当时,我真的想跟你一起去死。”
“你这个疯子!不想活了自己去死,带着你的三十七妃去死,我才不陪你死。”
雾浓露冷,风是白。的,天宇茫茫,江水悠悠。
这亘古天地间,究竟什么才是永恒?什么才是人生的意义?
山无棱,江水为竭,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
当年带着楚月逃婚,在那条小溪畔,当楚月第一次向他表达爱意,他曾想到过这些古老的爱情誓言。
他深知,就算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肯定只有一个是最爱。只有一个,是他愿意用生命去承诺的。
他曾经以为是楚月,但他后来竟然变心了。
舒雅,你能懂得这种伤痛与惶恐么?
曾经那么深爱的人,我竟然对她变心了。
我易醉一世英雄,重情重义,却终究是负了曾经山盟海誓的恋人。
舒雅,为什么你不理解我。若我对楚月都能绝情,你难道就不寒心?
你为何不给我一点时间,慢慢地告别我的第一段感情。
舒雅……你就这样抛弃我走了!
而且是又一次去了我的敌人那里。
高君琰在对岸布防严密,水寨森严,绝对不可能轻易放人过江。那只渡船既然能顺利靠岸,一定是南楚的人。
舒雅又落入高君琰手里了……
易醉突然站起身,从侍卫手中拿过衣服,穿好后,疾步走回武州城,升帐议事。
就是这天,北帝作出了一个令所有将士、所有谋士都费解与反对的决定。
与高君琰议和,划江而治。
在。目国和吴越国都出兵相助、马上就要打响渡江大决战、胜算极大、形势大好的时候——他们的皇帝,竟然要议和!
易醉拿出了从未有过的专断**,力排众议,坚持派出田胜去议和,还带去了他的亲笔纸条:
“把她还朕,朕与你划江而治。”
为表诚意,易醉准备派出人马,去传达他的旨意,让扶天的援军退兵,让吴越国的水师不要入境。
他考虑的是,目前的形势对高君琰很不利,高君琰应该知道,易醉渡江的胜算很大。一旦渡江,京城失守只在朝夕。
但是,如果划江而治,高君琰就有反攻的机会。而且,其他两国的援军一旦退出,高君琰就可以开始着手收复失地。
对于高君琰来说,需要付出的代价极其微小,他只需要交出舒雅就够了。
易醉想不出高君琰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好的议和条件。
当然,易醉依然留了后招,防止高君琰出尔反尔,既不交换人质,还突然反攻。
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傍晚时分,易醉回到内院。
庭院里已经点上了风灯,灯影里,有悬挂的衣裳迎风起舞。
易醉怔怔看着晾在庭院里的衣袍,忽然陷入一片恍惚,似乎她还未离去。
他加快脚步,心急如煎,推门进入正房,一道身影飘然落在他脚下,跪着给他脱靴。
他心中猛地一痛,蹲下身抱住她,悲呼,“舒雅——”
他低下头,却在一瞬间滞住。
那一刻,楚月清晰地看见辰哥哥眼里的绝望。那样伤痛而无望的眼神,让楚月的心在刹那间碎成千万片。
易醉放开楚月,茫然地四顾。
房中重新整理了,楚月把她自己的生活用品都放进来了。
显然,楚月已经以这间寝室的新任主妇自居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他与舒雅共同生活数月的地方,这里有舒雅的身影,有舒雅的气息,有舒雅的音容。
现在,另一个女人竟然试图彻底抹去舒雅的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如决堤的潮水,将他整个淹没。
他站起身来,定定站在房间中间,不说话,也不动。烛光里,他高大峻拔的身影,透出无尽的苍凉与悲怆。
楚月连忙爬到书案边,奋笔疾书,拿起写好的字幅,跑到易醉面前,高高举起来。
只见纸上写着:“辰哥哥,是姐姐自己要走的,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把父汗那封信给她看了,她就突然决定要走。她拜托我拖住你,所以我昨天才去后苑摘了蘑菇吃,造成食物中毒。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够了!”无法遏制的暴怒袭来,易醉一把抓住楚月举起的纸,唰唰几下撕得粉碎,朝她脸上撒去。
纷纷扬扬的碎纸屑像雪花般飘洒在楚月头上,脸上,衣襟上。她站在这阵落雪当中,一动不动。直到所有的碎纸片都落定,露出她的脸庞,可以看见一道道泪水正在她脸上倾泻。
易醉的怒火逐渐被深重的无奈与苦涩代替。。
他长叹一声,拉住楚月的手,把她摁在书案边坐下,然后坐在她对面,沉痛地说,“楚月,如果说辰哥哥欠你,负你。那么,辰哥哥已经还清了。因为,你两度让朕失去最爱的女人,你可知道那种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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