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满地敲了敲软榻上的矮桌?还没来得及说话ョ就见面前这人扑跪过来?满眼恳求地道?"那能不能让妾身回主院去照顾夫人?"
白她一眼?李景允哼笑?"你回去几日就是?爷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ョ"
"不是ョ"花月摇头?讨好地拉住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妾身的意思?要不??就不回东院来了ョ"
眼里的光一滞?李景允慢慢收敛了笑意?双目晦凉地看向面前这人ョ
她还在笑?眼里点点滴滴都是殷切ョ没有不舍?也没有试探?只有干净的乞求和真诚的光ョ
心里原本已经稳妥挂好了的东西?突然"咔"地断了绳子?沉向了黑不见底的深渊?接踵而至的失落和不适让他有点慌?还有点生气ョ
"你什么意思ョ"他问ョ
花月对他这话显然有些意外?她轻轻"啊"了一声?然后收回手端正地跪坐好?好奇地抬眼看他?"您当时纳妾?不就是为了挡一挡韩家小姐的婚事?眼下挡住了ョ妾身只要在将军府里?那在夫人身边和在您身边?不都是一样的么?"
话说得很有道理?他深吸一口气?点头笑了?"你早就这么盘算好了?"
答应做妾的时候?的确是这么盘算的?她以为说出来?李景允会很爽快地答应?毕竟在她看来?他也不是很喜欢她?甚至能将她弄走的话?他还会更自由ョ
结果没想到?他似乎不太高兴ョ
心口微微一动?花月眨了眨眼?眼里神色有些古怪?"公子您??舍不得妾身?"
"没有ョ"身子往后倾斜?他伸手撑住软榻?眼皮阖了下来?"爷只是不喜欢被人算计ョ"
心虚地低下头?她嘟囔道?"也是迫不得已ョ"
撑在软榻上的手紧了紧ョ
李景允有些狼狈地别开眼?蓦地嗤笑出声ョ
她是最会逢迎的奴婢?会对他笑?对他弯腰?可是归根结底?只是为了保命而暂时屈居于他身侧?是走投无路?是迫不得已ョ
舒坦的日子过太久了?他竟真的以为能一直这么过下去ョ
"公子?"面前这人有些犹豫地打量着他的脸色?"您要是真的想让妾身留下来?那??"
"随便你ョ"他撑着软榻起身?玉冠里散落下来的墨发堪堪挡住了半张脸?"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爷院子里不缺人ョ"
说罢?他拂了衣摆就往外走ョ
"公子要去何处?"她连忙问ョ
那人停在房门边?侧头露出个混不吝的笑来?"爷去栖凤楼?你也要来么?"
"??"僵硬地摆手?花月笑道?"妾身等您回来ョ"
紧绷的下颔线被外头的光勾出一个弧度来?他抿了抿唇?眯眼看向外头?"等什么等?想去主院就快点去?趁爷不在?东西都收拾干净些ョ"
"您这是应允了?"她歪了歪脑袋ョ
扯了扯嘴角?李景允摆手?"允了?恭喜殷掌事ョ"
袖袍抬起ョ在风里翻飞得像只黑色的风筝?跟着就随他朝外头扯了去ョ花月目送他消失在东院的大门外?琥珀色的眼里有那么一丝落寞ョ
可也就一丁点?还没指甲盖大?她很快就掩盖了下去?干净利落地开始收拾房间ョ
李景允走得很急?从马厩里随便牵了一匹马?就飞奔去了栖凤楼ョ这地方白日不开门?可涂脂抹粉的掌柜看见是他?二话不说就替他开了三楼上的厢房ョ
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也没有?但酒是管够ョ
拍开封泥?他什么也没说?拎了酒坛子就开始灌ョ
掌柜的也是没见过这架势?向来八面玲珑的人都傻在了原地?嘴里无措地喊了一声?"东家??"
斜眼看过来?李景允哼笑?"谁允你这么唤的ョ"
微微一窒?掌柜立马改口?"三爷?大白天的您这是做什么?可要请另外几位公子过来?"
"不必ョ"他笑?"爷今儿心情好?来尝尝你这儿的陈年佳酿ョ"
掌柜的不敢吭声了?拿了酒盏来?替他一杯杯地斟?总好过整个酒坛拿着喝ョ
"人呢?"楼下突然传来柳成和的声音?"掌柜的￤"
眉心一皱?李景允扭头看她ョ
掌柜的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小的不知道?小的一直站在这里?也没让人知会柳公子ョ"
颇为烦躁地扫开面前的矮桌?李景允撑着酒盏起身?慢条斯理地晃去走廊上?垂眸朝下看?"你嚷嚷什么?"
柳成和抬眼看见他在?飞快地就绕着旁边的楼梯冲了上来ョ气喘吁吁地道?"我正想让掌柜的去将军府传话?三爷?长逸进去了ョ"
食指摩挲着酒杯口沿?李景允有些困惑?"进哪儿去了?"
"天牢ョ"吐出这两个字?柳成和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京兆尹刚带人去拿的人?罪名是行贿受贿?连徐大人也被请去了衙门ョ"
"??"
眼里的混沌散去?李景允扔了杯子?带着他转身便往楼下走?神情恢复了正经?"证据呢?"
"春猎收的银票ョ"柳成和颇为烦躁地抹了把脸?"按理说不会出事的?谁曾想这回有人留着心眼呢?银票上的水印和暗押都有门道?流出去就知道是哪儿来的?您猜猜告发的人是谁?"
他怒不可遏地接着道?"就是来给长逸送红封的那个奴才?这可好?认证物证俱在?哪怕自个儿没活路?也要拉徐家下水ョ"
眼底有些惑色?李景允沉默半晌?低声问?"徐老太太怎么说?"
"已经进宫去求见中宫了?但看样子??许是救不出来ョ"柳成和脸色很难看?"他们那边给的银子?反将咱们的人拖下水?中宫又怎么可能松口ョ"
中宫与长公主为一党?先前在观山上给他们红封?就是想让他们别插手?好趁机除去太子身边一些她们惦记已久的人ョ两党春猎互相残杀之事每年都会发生?李景允第一年还救下不少人?可后来他觉得无妨了?收着红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ョ
但他没想到的是?今年的长公主会跟他来鱼死网破这一招ョ
大概是被他纳妾之事给刺激了?
李景允冷笑?出门便上马?带着柳成和直奔京兆尹府ョ
"景允哥哥ョ"
刚到地方?没见着别的?倒是看见韩霜就站在门口等着?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来似的?迎上来便焦急地道?"霜儿有事要说ョ"
李景允没看她?将马给了马奴?转身就要进府ョ
"景允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ョ"她几步上来?张开双手拦在他面前?眼里满是焦急?"霜儿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来?这件事中间出了岔子?长公主也不知情?你能不能先听我说两句?再往里走?"
步子一顿?他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她ョ
韩霜被这眼神一吓?微微后退了半步?可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将他拉去一侧?低声道?"送红封的那个奴仆是长公主殿里的?但没有料到他非我大梁人?而是前朝遗奴ョ这人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拼着命不要也跑去告了黑状?其中必定有更大的阴谋ョ"
"景允哥哥?你不能轻易上这个当ョ"
目光落在她飘忽的眉眼上?李景允眼里深不见底?他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倒是轻轻地笑了ョ
"韩霜ョ"他喊她的名字?"你这人从小撒谎就喜欢往左边看?是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
心里"咯噔"一声?韩霜飞快地垂下眼?捏紧了手帕道?"我没有骗你?这事长公主当真不知道?你眼下进去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不如查查手里的银票都去了哪里ョ那奴才一直在长公主身边?自个儿定是寻不着送出去的银票的?他应该还有别的同伙ョ"
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李景允冷淡地道?"这就不劳韩小姐费心了ョ"
绣着暗纹的青黑袍子从嫩绿的襦裙旁擦过?李景允带着柳成和?头也不回地跨进了京兆尹府的大门ョ
"三爷ョ"走得远了?柳成和才敢开口?"韩霜说的好像也不是没道理?告状的人拿的是面额五百两的银票?那银票按理说不是应该全在殷掌事手里么?"
身形微微一动?李景允没说话ョ
柳成和瞧着不对劲?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我也不是要怀疑什么?但眼下长逸这一进去?想出来可没那么容易?他爹身子也不好?真给拖在这儿?指不定会出什么事ョ"
修长的手指拿起鸣冤鼓旁边的鼓槌?绕在指尖转了一圈ョ
李景允看着那崭新的鼓面?突然轻笑道?"爷都来了?他就算想待在天牢里?也待不下去ョ"
话音落?鼓声起ョ
柳成和想拦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鼓面震动?而后衙门里涌出两列人来?慢慢地将他们包围ョ
??
花月整理好最后一件衣裳?突然觉得有点心悸?她疑惑地回头看了看?没瞧见什么东西?便低头将包袱打了个结ョ
红封还剩下了半个?里头有多少银票她没敢数?想想也懒得带走?便直接塞去了李景允的枕头下面?只将从宝来阁买的盒子都抱起来?艰难地往外挪ョ
这模样?像极了个赚得盆满钵满衣锦还乡的人ョ
打趣着自个儿?花月跨出东院?还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主屋?然后再将院门合上ョ
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也不想多想?径直将东西放去主院自己的屋子里归置好?然后再替夫人去给将军送汤ョ
热气腾腾的汤盅端在托盘里?花月私心绕了一条道?想从东院过?看李景允回来了没ョ
结果刚过月门?她就看见管家追着一群衙差进了门来?嘴里连声喊着?"哪有说搜就搜的?这是咱们公子的院子?哎??将军还在府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