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卿回想起方才那顾家二房的少爷。

    十五六岁的年纪, 唇红齿白, 眉眼间都是得意。

    “那把刀是你给他的？”

    苏瑾云犹豫着点了点头, 应道：“是我给的, 我想……”她抿了抿嘴，能看出来非常的举棋不定。

    “我想先叫别人都看见，我们两个是一对儿，这婚事就能定下来，然后再请侯爷出面，叫他入赘到苏家。”

    章长卿摇了摇头，轻叹道：“我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你问过他没有？他同不同意？”

    苏瑾云摇了摇头，又急着解释，“可只要你出面了, 他是一定要入赘的。”

    “我猜你是想给苏家留点血脉，可首先他是独子，其次他自己很有可能不愿意, 最后……他这样没经过事儿的, 我觉得担不起苏家的重担，你觉得呢？”

    苏瑾云咬了咬下唇, “我——”

    “你很喜欢你表哥吧。”章长卿换了个说法。

    苏瑾云点了点头。

    “你仔细想想, 你要想留下苏家的血脉, 但是找了个不情愿的人入赘，这人还是你喜欢的表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婚后生活？”

    “我的确能帮你。”章长卿说得很是坚定, “我能让他入赘，可是你能管住他吗？”

    苏瑾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女子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如果他不是自愿入赘，你怀孕的时候他有一万种法子能折腾你，你想过没有？”

    “你不过是想生个孩子，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我……”苏瑾云面色复杂的看了章长卿一眼，“我从来没想过会从侯爷嘴里听见这样的话。”

    章长卿道：“你没见过你父亲，你也没见过你祖父，可我见过。他们不是那样注重血脉的人，不然就不会都战死沙场了，你父亲到死也没纳妾再生个儿子。”

    “你好好的就行了。”

    苏瑾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侯爷，我……”

    她犹豫了好半天，一脸的为难，似乎要把自己嘴唇咬破，章长卿见她这个样子，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在一边待着，等着她最终的决定。

    半晌，苏瑾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侯爷……我表哥必须得入赘，只能是他入赘，他……他才是苏老将军的血脉——当年我母亲跟我舅妈换了孩子！”

    什么？

    章长卿难得的有些失态，这虽然能解释苏瑾云的态度，可——

    “你是如何知道的？”

    既然开了这个头，最难的地方都说了，剩下的也就简单了许多。

    “从小我舅妈就对我特别好，我母亲则是无比关心我表哥，她们两个原先没出嫁的时候就是手帕交，可再好也不能对别人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好。”

    “我母亲还能说是喜欢儿子。可我舅妈呢？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母亲从小就带着我在顾家长大，家里什么好东西，她都要带去顾家。这又是一个疑点。”

    “还有一次她们说漏了嘴，我听见我舅妈感叹，若不是你，我连个儿子都没有，也不知道怎么在这家里立足。”

    “她前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

    “我从小到大，我母亲和我舅妈都在尽力的撮合我和我表哥，我俩生日就差了三天，我俩从小一起吃喝，就是到了十三四岁要开始避嫌了，我母亲跟我舅妈也从来不多说什么，反而是乐见其成的见他往我屋里跑。”

    “再后来，我父亲死了，我祖父也死了，我母亲一副解脱的样子。”

    苏瑾云越说越快，“我去试探她，你知道她说什么？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不能叫我父亲带去边关受苦。她宁可一辈子都听不见他叫她一声母亲，也绝不让他去边关送命！”

    “她怎么能这样自私？”苏瑾云气红了眼圈，“若是人人都像她这样，哪儿还有大魏朝，哪儿还有她的锦衣玉食？她吃苏家的，用苏家的，她的诰命还是父亲给她挣来的！她享受着苏家的一切，却觉得苏家人对不起她！”

    “我恨她！明明是她对不起父亲！对不起祖父！对不起苏家！”

    苏瑾云头一次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把话都说清楚，她觉得畅快极了，“侯爷，要留下苏家的血脉，我没什么用途，主要是他！”

    “他得入赘，他一定得入赘！”

    章长卿现在是完全明白为什么前两次见面，苏姑娘是那样的表现了，他轻声道：“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你表哥……也许以后会更好，可是现在看来，他承担不起苏家的重任，他跟京城里所有的公子哥一样。”

    “苏姑娘——”章长卿着重叫了苏这个字儿，“你父亲和你祖父都是不在乎血脉的人，我觉得你比你表哥更加的适合苏家，你觉得呢？”

    苏瑾云几乎要放声痛哭了。

    “我不是——我不能，我身上流着的是顾家的血，我不是苏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