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息其实并没有走,他坐在明月楼的屋檐上待了好久。黄昏煦暖的风也带着寒意,他苦笑,是孩童的苦涩。
他想了许多事,想到儿时和江楚在一块,打着瞌睡听他讲王道、论经理,想到江楚如何向他教授蒂王家的杀伐决断。
“子息,不哀……”江楚的衣摆溅上了鲜血,目光安静又冷酷,凛凛地直望过来,“不哀!”
子息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的江楚。少年逆着光,喷薄的红日在他身后迸射出金灿灿的影,而班驳地描摹他的轮廓。江楚就像佛一样,眉眼慈悲,带着说不尽的淡漠。在那金光里,子息看到了状元郎真正的气势和意志,他几乎要俯首称臣了,在那个孤独而恐慌的年纪,江楚就是他的神,把手伸给在黑暗底端缩瑟的他,告诉他不必怕,不必哀。
子息任由微冷的风包裹住自己,明月楼的清寒令他更加怀念江楚怀抱的温度,掌心的温度。
他没有去打搅那个正在出神的人,他乘风而去,留下浅而淡的一声叹息。
帝相同婚,天下沸腾。这一日举国的人纷纷奔向王畿,都城的张灯结彩和人们雀跃的神色预示着今日的非凡。
子息即位以来,政治清明,轻徭薄赋,北凉在以肉眼可以观测的速度发展起来,而这蓬勃的新气象引发了百姓的感激。比起周边尚武而不顾百姓生活的蛮夷之地,或是南方只知吟风弄月的文弱之地,北凉,文学繁荣,兵强国富,无声但有力地焕发生机。
在北凉的天下,万国来朝,属国百余,皆为这无比盛大的庆典。
江楚正在着喜服,大红色,绣着暗红的云纹,金线做襟,繁琐而华丽。江楚只是木木地立在那,任由仆从帮他一点一点着装,他始终在出神,直到仆从唤他上马,该去迎亲。
江楚没有近侍,他也不习惯与人朝夕相处,除了子息。他又想起子息了,转而甩甩头转移注意力,踏凳上马。
王府同样喜庆,王上书站在一侧,中间是盖着盖头的王雪娇。江楚翻身下马,恭谨而疏离地引她上轿,又回过身,对王上书深深一拜。王上书没有推辞,他沉默着,没有动作,当江楚这个姿势持续了十几秒时,他也同样躬身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