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得了,少爷可是夫人的心头肉,老公爷的心尖子啊!
马车外,沈方那小心肝扑通扑通,焦虑地要死,马车内,沈澜清如老僧入定,端坐着一动不动,静静地想着心思。
往昔的种种,犹如刻在脑子里似的,历历在目,做不了假,而眼前……目光扫过白嫩手背上的紫印子,刚才掐的时候也是真疼,真得不能再真。
这算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他刚刚将一切想了个通透,弃了执念,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假寐,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了幼时的自己?
一觉从定安二十一年睡回到了天佑年间,这也太过梦幻了些。
还是说……玉帝开眼,得天之悯,要让我重新做一回选择?
也好,上辈子三十一年里有二十五年为那薄情的帝王活着,一心做个纯臣,可他偏偏把我当成了权臣苗子……
怨?如何怨?
祖上跟太祖争过天下,外祖父是个野心勃勃的权王直接被圣宗抄家夺爵,祖父虽然迫不得已安心做了无权公爷,上辈子父亲却一路升至保和殿大学士开始结党……血统在那摆着,奴才的儿子是奴才秧子,权臣的子孙可不就该是权臣苗子?
非要当那劳什子的纯臣……
沈澜清讥讽般掀了掀唇角,终于拉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沈方,现在是天佑二十几年?”
瞧吧,小孩子果然有小孩子的优势,沈方疑都不疑便痛痛快快地回了:“回少爷,现在是天佑二十五年。”
天佑二十五年六月十三,圣上立八子岳煜为太子。
现下正是秋末冬初,岳渊那个小肉球进京一准儿是因为万寿节。若是不出差错,万寿节后圣上便要为太子选伴读,今日他能随着祖父进宫,应该就是圣上在提前过眼权贵子弟。
记忆里圣上钦点了四个太子伴读,其中岳渊、殷瑜、廉若飞,乃分别为实权藩王嫡子、吏部尚书子、镇北将军子,个个都是要员之子,他这个翰林院学士、奉政大夫之子,真的不算什么,只要他不再“才华横溢”,伴读应与他无缘。
从不知,有才也是错哪。
也罢,忠心耿耿都能成错,何况所谓的才华横溢?
曾经少年应试,连中三元为了谁?
曾经深入匈奴腹地,呕心沥血手绘地形图又为了谁?
曾经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澜清大才,他日必成朕之肱骨?”
罢!圣心在,过亦是功,圣心不再,功亦是过,早就想通了不是?
何谓纯臣,何又为权臣?端的还是要看那颗圣心。
马车驶进卫国公府大门,门口管事急匆匆打发了小厮去二门报信,隔着马车轻快地说:“少爷可算回来了,老公爷一回府就找你呢!”
沈澜清撩开帘子,眼睛弯成月牙状:“让沈方带着我看了看街景,祖父回来有一会儿了?”
“老公爷回来有半个时辰了。”
沈澜清六岁的时候,还随祖父沈尚坤住在惠风堂里。
惠风即chūn风,祖上以此为堂号有告诫后人待人需如chūn风拂面之意,或许正因如此,惠风堂沈氏大多一副笑唇,便是冷下脸时,也抹不去天生那丝笑意。
惠风堂面阔七间,左右带耳房,房前有抱厦,房后一排后罩房,东西各有五间厢房。
正房中间三间是正堂,高悬“惠风堂”匾额,内供祖宗牌位;东边设了小客厅及沈尚坤的起居之所;西边设了斋房及沈澜清的卧室。
从二门下了马车,沈澜清一路快走,进了惠风堂,没急着回卧室,直接进了东厢——祖父的内书房。
只是打眼看见父亲沈铄的时候,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父亲待他向来严厉,就如祖父对父亲那般,祖父待他倒是向来和善,许是隔辈更亲的缘故。
沈澜清规规矩矩的给祖父、父亲请了安。
沈尚坤笑呵呵的把沈澜清抱在腿上,和颜问过沈澜清因何回家迟了之后,便板起脸,开始因为一些有的没的训斥沈铄,训斥够了,抿了口茶,让人给沈澜清拿了点心,才问:“你给二郎去信没有?”
沈铄余光飘给沈澜清一个眼刀子,垂手恭敬的回:“去了,不过去送信的董六没见着二弟,二弟的师兄说二弟已经启程回来了,想来是两人走差了。”
沈澜清被眼刀子切的莫名奇妙,索性垂下眼,安安静静的听祖父与父亲谈论那只在祖父丧礼上见过一面的二叔。
不想父、祖两人谈完二叔,紧接着又提起他,祖父提起他摔了后脑勺前在御前的表现,认为他有七成希望被选为太子伴读,心怀甚慰。
沈澜清突然觉得点心苦丝丝的,失了味道。
成为太子伴读是祖父与父亲的期望,他决意不再做他的伴读岂不是不孝?
想那如梦似的前世,成为伴读又如何?那种薄情之人,近着还不如远着。
只要在考教时敛起“早慧”与“聪颖”,想来落选甚易。
沈澜清打得如意算盘,却不知皇宫内太子岳煜已经求到了圣上面前:“父皇,儿臣想求沈澜清做儿臣的伴读。”
“为何?”岳暤闻言抬首,大冰山挑眉审视小冰块。
为何?因为一眼便喜欢上了他那清澈的眼含笑的唇以及骨子里的自信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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