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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望着粼粼行来的马车,提起裙子,向车上的母子行了屈膝礼,姿势优雅完美,不输给任何名媛淑女。当她抬起头来时,朱利亚诺分明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瞳中带着深深的笑意。
母亲砰的一声关上窗户。
母亲,我好热!朱利亚诺抱怨。
忍着!你是个小男子汉,难道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吗?母亲烦躁地摇着扇子。
朱利亚诺咬着嘴唇。他明白母亲是因为那个华服女子才生气的。但,为什么呢?母亲难道认识她?她戴着面具,母亲如何辨认出她的身份?为什么一位淑女要佩剑?为什么母亲会这样生气?
朱利亚诺坐在封闭的马车里,同那个惊鸿一瞥的奇异之地隔绝了。不多时,他听见了城门打开的声音,这代表他们已经出了城。离开梵内萨,母亲才再度允许他打开窗户透气。获月的郊外田野美不胜收,可朱利亚诺满脑子都是下城区那位华服女子的身影。他不敢详细询问母亲,怕再度惹母亲生气,于是,当他们抵达乡下避暑别墅的三天后,朱利亚诺将自己的发现偷偷告诉了他的家庭女教师。
那不是什么名媛淑女,朱利亚诺。女教师压低声音,表情神秘而诡异,这种事我本不该告诉你,不过作为梵内萨人,你迟早都会知道。你看见的那个女子是一名刺客。
刺客?这个名词对七岁男孩来说很陌生。
就是杀手,受人雇佣而去杀人的人。
杀人!男孩被这个可怕的词吓了一跳,可杀人不是犯法的吗?为什么那个女子那个刺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动?她不怕被守卫抓住吗?
我的小少爷,雇凶杀人的确犯法,但在梵内萨,在约德诸城邦,又是另一种情形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详细说明,但现在你还不适合知道这些。我只能告诉你,但凡那些不在狂欢节的日子里带着狂欢节面具,穿着华丽,携带武器,成日游dàng在街头的人,都是刺客。他们自称‘缄默的绅士和淑女’,专门gān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儿。朱利亚诺少爷,你是个正派人,千万不可同他们有所接触。不过,你也要学会防范他们唉,我在说什么呢,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女教师笑了笑,继续同朱利亚诺讲解帝国语的一个晦涩的语法问题。
后来,这位女教师不告而别,据说是回老家结婚了。等朱利亚诺的年纪再长一些,他才明白,女教师大概命丧当时的大瘟疫,所谓的回家结婚,只是母亲安慰他的一个借口而已。
关于那位女教师的记忆逐渐从男孩的脑海中淡去,但她那番有关刺客的话语却一直深植于朱利亚诺心底。他第一次遇见刺客,是在梵内萨白日的街道上。他常常想,只要还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只要还行走在街道上,总有一天,他会再度遇到他们。
因为刺客的故事总是开始于街道。
第2章 刺客
刺客如一抹幽微的暗影,飘过残缺拱顶的下方,飘过狭窄曲折的小巷,飘过散发着臭气的水沟,出现在梵内萨下城区的一条街道上。街道不算宽也不算窄,正是下城区最常见的那种——地面破破烂烂,但不至于泥泞不堪;可容一辆马车通过,但也没有哪个车夫愿意赶车经过此地。石质建筑间连绵着低矮的窝棚,让人分不清哪儿是房子,哪儿是空地,这些窝棚竟能在彼此之间腾出一条道路,可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刺客像他所有的同袍那样,戴着一张覆盖全脸的白色面具,上面装饰着异国鸟儿的华丽尾羽。他披着一件宽敞的斗篷,足以遮盖全身,斗篷上用绯红的丝线绣出流水状的花纹。街边的房屋和窝棚里时不时有一双双眼睛朝外窥探,目的多半不是监视或打探,只是作为这庞大环境中的一分子而观察街上的一切。然而,当刺客华服的下摆扫过道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头时,那些黑夜中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熄灭了,仿佛刺客是某种应避忌的邪物,任何目视他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面具下的脸上漾起一丝微笑。刺客沿着街道悠闲地前进,不疾不徐,若不是他的身份,他身处此时此地的诡异状况,看上去倒真有几分闲散的情致。
刺客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在他跫跫的足音消失的同时,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街道那头传来。刺客惯于在黑夜中视物的眼睛清晰看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奔来。那人歪着身体,一手捂住肋部,似乎受了伤,奔跑的时候,时不时快速地回头瞄一眼,似乎担忧背后的追兵。当他跑到距离刺客不到四分之一轮的地方时,才猛然惊觉面前竟然站着一个人,而刺客已经注视他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