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居民区里,仅有寥寥几户人家还亮着光,沉沉睡去的人们压根不会察觉此刻正漫天飞舞的细雪。可以想见,明天一早拉开窗帘看到这一地银装素裹时,他们的脸上会是多么惊讶。耗子紧了紧大衣的衣领,跺跺脚,再度往门卫室的屋檐下缩了缩。阿绿送端端回家了,一个女孩子深夜独自走在路上太危险。放在从前,周天昊一定会撇着嘴角讥讽:她?放心吧,光看背影就知道,没人长得比她更安全了。除非是瞎子。
此时此刻,耗子说不出来。路灯下相拥的刺眼画面一遍遍闪现在眼前,耗子注意到,阿绿的表情从温柔变化成看到自己的惊讶,然后是满脸的惊慌和无措。笨蛋,脸上明明一副被雷劈中一般的表情,手却还搁在人家的背上不肯松开。怎么看怎么碍眼。
红灯转绿,耗子把手插在衣兜里,吊儿郎当地晃到他们身边:哟,杜青律,真巧,这个时候也能在街上看到你。
耗子阿绿这才回过神,表情略显尴尬,你
我刚下班。视线始终盯着他的手,看它们缓缓从女孩身边滑下,手指微微弯曲又舒展,最后停留在他的双腿两侧。紧贴裤缝的姿势,小笨蛋果然在紧张。耗子侧过眼,女孩泪迹未gān的脸庞被路灯晕染成一片嫣红,先把人家送回去吧,三更半夜的,不好。
阿绿转头看了看端端,女孩抿着嘴不说话,于是点点头:好。
耗子的眼睛始终看着长街另一头,在纷扬的雪花中,五光十色的商铺招牌正次第熄灭:走吧。
端端的家不远。一路上,他们俩并排走在一起,耗子有意落后两步,慢慢地走,细细地看。女孩的身高在阿绿肩膀以下一点点,染过的头发在夜色下显出几分淡淡的亚麻色,和阿绿发梢的颜色一样,应该染的是同一个色号。女孩的发型是时下最流行的梨花头,松散的发卷因为步伐的移动而轻轻跳跃着,显得活泼而俏皮。现在满大街都是这样发型的女孩,头发或长或短,发卷或大或小。小笨蛋曾经跟他抱怨,来理发店烫发的女客十有八九喊着要烫梨花,害他跟着严俨再学不到别的。
阿绿应该会喜欢卷发的姑娘。忘记了是高二还是高三时候的事,被课业负担压得喘不过气,又有满腔躁动心情不得发泄的半大少年,借口补课逃开师长的监督,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聚在学校附近的小饭馆里,火锅、烧烤、啤酒,喝得满嘴酒气面孔赤红,有人起哄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做自以为出格的事,说自以为出格的话。空酒瓶转啊转,转到阿绿跟前。捧着酒杯仿佛捧着不定时炸弹一般忐忑的小笨蛋,顿时被吓到了,双目圆睁,脸皮唰——一下,比刚下锅的肉片还要来得鲜艳:我我选真心话。
于是他就笑,即便喝得脑袋晕乎乎舌头不利索,眼里还满满都是他近在咫尺的cháo红脸庞。紧紧挨着他,凑过头眼对眼鼻尖对鼻尖: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喷鼻的酒气,里头夹杂着他略微不稳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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