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篇(第2页)
灯光影影幢幢,照着下面的人。
花千初和方若宁已在颜生锦的坚持下被支开,屋子里只剩庆云守在旁边。
颜生锦仰面躺在书房里面的chuáng榻上,眼睛睁着,一眨也不眨。
鲜血在流失,混在血液里的燃灼感也在慢慢流失。整个人忽然变得空dàng而轻灵。魂魄仿佛脱离身体,悠悠地漂浮在半空。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她出生那一天。”他静静地开口,仿佛是说给自己的魂听,“那年我十岁,刚从学堂回来,花家门口就在放鞭pào,原来是夫人生了双胞胎。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双生子,就缠着爹让我进去看。本来没满月的孩子,是不许外男见的。但是老爷和夫人对我爹都十分敬重,一直把我当小弟一样照顾,说是自己人没关系,还让我抱了抱孩子。
两个孩子并排躺在一起,长得一模一样,我觉得有趣极了,简直不知抱哪个好。忽然左边的小孩对我笑了笑,我就抱起了她。那就是小千初。”说到这里他轻轻微笑了一下,“知道为什么叫千初吗?因为两姐妹是在快天亮的时候生的。姐姐生的时候,天还没亮,还是晚上,便叫千夜。妹妹一生出来,天就亮了,便叫千初。”
庆云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她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对话,也不需要听众,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罢了。
“两姐妹一生下来就那么不同。千夜时常生病,千初健康活泼。后来千初的外婆说,双生子不能放在一起养,否则其中一个必定会被克死,便把大小姐抱到唐门去了。于是只剩下千初一个人。但是她并不寂寞,因为所有人都喜欢她。她从小就爱笑,笑起来十分漂亮。每个人看见了,都忍不住抱抱她,逗逗她。
“她长到四五岁的时候,我给她抓过小鸟。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参加乡试,并没有什么时间逗她。顶多是隔着园子看到丫环嬷嬷们带着她在园子里玩。后来我一路过了府试,去了京城……再回来的时候,花家宅院已成瓦砾场,我在未烧尽的凉亭看到她。她趴在那儿睡着了,满面都是泪痕。我抱起她,她就醒来,睁开眼来。
“我总记得她看我的那一眼。孩子的瞳仁那么大,隐隐竟有悲伤。她看着我,好像在衡量我是不是可信,最后她靠在我的怀里,头发那么柔软。我的心也跟着软了。本来只是想回来替我爹发丧的,发丧之后,小千初已经缠上了我,我也舍不得她。于是就留在了花家。
“于是,我学着做起了生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生意人,爹一直希望我通过科举跻身仕途。然而我终于接手了花家的生意,慢慢地把元气大伤的花家恢复到原先的位置。唐门帮了花家许多,花氏一族也帮了许多,纵然如此最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忙得焦头烂额,每天从店铺回来,恨不得躺在chuáng上就此睡死了,第二天就不用再去面对那繁琐庞大的账目。然而我还有千初要照顾。那时的她时常做噩梦,总说有火烧她。只在跟我一起,她才睡得安稳。有时累极,恨不得撒手而去,在半夜醒来时看到睡得安然的千初,忽然又有了重新支撑下去的勇气。
“知道我最感激上苍的,是什么事吗?是那场灾祸,发生在千初五岁的时候。如果发生得晚一点,发生在千初完全开始记事的年纪,那就太残忍了。多好,当年她只有五岁。会有噩梦,但也很快消散了。我希望她永远快乐,永远像孩子一样快乐。我有意地隔绝了尘世许多的yīn暗,于是每个人都看到了一个异常纯真的花千初。他们说这是我图谋花家家产的yīn谋举动。没有关系,只要千初是过得开心的,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
“我一直都告诉千初,她是这世上最幸福快乐的人。因为我会用尽一生心力守护她的快乐与幸福。我一直坚定地认为我是对的。因为千初一直过得很快乐。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千初不再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了?我做错了吗?我口口声声都是要她快乐幸福,为什么,却又让她痛苦,让她流泪?”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二部 锦衣行 第七章 除夕(4)
流泪的是他自己。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浸入到鬓角里去。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看到她就满心欢喜,看不到她就忍不住思念,出门远行,心上总是牵挂,自梦中醒来,总是带着她的残影?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叫他叔叔而叫他哥哥,他不再表示反对?
也许,他也想沉溺到这个错误的称呼里,做一场错误的幻梦?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呵,苍天跟他开了玩笑,竟然让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孩子?
书房灯影迷蒙,照着他的脸,照着他无人知晓、深埋在岁月底下的心事。
庆云安静地拔下金针,为他包扎好伤口。端起满是鲜血的铜盆,走了出去。
一到门口,愣住了。
花千初和方若宁都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们都站在门口,站在除夕之夜的寒风里。
“他怎么样?”
两人一齐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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