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硬地说:" 木疼!"
第二天,不用说,徐三妮的断指又光荣地挂在了" 展览台" 上。在断指被挂上去的那一刻," 豁儿" 竟无声地哭了,只见她满脸都是泪水! 就这这时,呼天成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使他发现了一个勇敢的死士! 呼天成是决不会看错人的。于是,他招了招手说:" 三妮,你出来。"
" 豁儿" 愣了一下,慢慢从人群里走出来。呼天成对众人说:" 大家都看清楚,这是三妮! 三妮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从今天起,再不要叫人家' 豁儿' 了。我说了,由队里出钱,把三妮送到市里的大医院去,把这个豁儿给她补上! 我看恁谁还敢再' 豁儿、豁儿' 的叫人家......"
呼天成说到做到,就在当天下午," 豁儿" 就由秀丫陪着到市里的大医院去了。半月以后,当三妮从医院回来时,她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她嘴上的豁儿已经让医生给补上了,说话再也不漏风了。自然也没人再敢叫她" 豁儿" 了。更重要的是,以后长达八年时间里,就是这个又黑又丑的姑娘,在呼家堡刮起了一阵女人的旋风! 没有人再比她更勇敢了,在呼家堡,她成了第一个掂瓦刀上房的女人。在房上,她的狠劲曾使许多男人汗颜,她垒出来的墙也曾让那些gān了多年泥水匠的汉子们暗暗咂舌! 也正是由于她的带动,使呼家堡的女人们后来一个个都上了房,在此后的很长一个时期里,呼家堡的排房,有一半的墙都是由女人们垒起来的。徐三妮甚至打败了她的娘--" 老呱四婶" 。自从她不回家," 老呱四婶" 先后到工地上骂了她三回。第一回,她一声不吭,只是瞪了她娘一眼! 过了两天," 老呱四婶" 又去骂了一回,徐三妮只是恨恨地瞪着她,什么也没有说。第三回," 老呱四婶" 整整骂了一条街! " 老呱四婶" 自然是骂得很难听,骂着骂着,只见房墙上" 出溜" 一下,跳下来一个浑身都是灰土的人,那人看上去已经不像个人了,那就像一堆" 土驴'!" 土驴" 一手掂着瓦刀,一手掂着" 老呱四婶" 的脖领子,恶狠狠地说:" 你要再骂一句,我就剁了你!" 顿时," 老呱四婶" 哑了,她的骂语生生被噎回去了。她看到的是一双爬满了毒蚂蚁的眼睛,在那双神彩飞扬的毒光里,她看到了一种蜇人的东西,那里边真真白白地写着一个" 杀" 字! 于是,有很多jīng彩的骂人字眼" 老呱四婶" 不得不硬着脖子咽回去。她瞪着两只充满了恐怖的老眼,怔怔地望着站在眼前的人,心里说,老天爷呀,这就是俺家的" 豁儿" 么?!
应该说,徐三妮这个名字,是呼天成重新叫起来的。是他让这个名字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嘴上。自然,从此之后,再没人敢在徐三妮面前说呼天成一个" 不" 字,只要有人说一句呼天成不好的话,哪怕是有这个意思也不行,徐三妮准会看他一眼,那一眼是很毒的!!
" 展览台" 可以说是呼天成的又一大发明。谁也没有料到,一个" 展览台" 的作用竟会如此之大! 那些系了红布条、挂在" 光荣榜" 上的断指,在风刮日晒中不断地变黑变小,有的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块黑了的姜疙瘩儿,有的甚至趴满了苍蝇,可它的" 伟大" 意义却是不容忽视的。这些" 光荣" 的指头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成了呼家堡的一道风景,成了人人敬仰的东西。在这里," jīng神" 已被彻底地具象了,它就等于那些个" 指头" 。就是这些" 指头" 给人们指出了一个不容怀疑的方向。那时候,呼家堡每天都有很多举着手走路的人,这些人的指头都缠着白纱布( 当然有很多是砸伤的" 冒牌货") ,举着一只缠了白纱布的手,在呼家堡成了一种时尚和荣耀。
只有八圈是个好事的" 多嘴驴" 。每天在村里挑粪的八圈,有次竟挑着粪桶偷偷地对人说,那些挂在" 展览台" 上的断指,他一一都看过了,没有" 斗" ,只有" 簸箕" 。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被人们检举出来,在" 展览台" 前低着头立了三天,算是请罪。有人点着八圈的头问他:" 八圈,那上边挂的是啥?" 八圈勾着头说:" 光荣,那是光荣。"
到了第二年的时候,先后又有八节断指挂在了" 展览台" 上。王马虎的指头是电锯锯掉了,他说他仅只是花了花眼儿," 口兹啦" 一声,指头就不见了,狗日的还笑;绳家的指头是在木头堆里挤掉的,为的是去拔一颗钉子;刘长有的指头是在电刨上刨掉的,他说就像切萝卜似的,还是斜茬儿;王国胜的指头掉得还有些疑问,有的说他是在麦地里使镰割伤的,有的说是在工地上砸伤的,有的还说是" 那小舅子" 故意弄伤的。于是,呼天成说," 求大同存小疑" 吧。最后还是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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