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喷溅着唾沫星子说:" 你不管算了。我这回就不让你管了!"
呼天成说:" 舅,这话可是你说的?"
老舅晃着一头白发,一窜一窜地说:" 咋? 是我说的? 我是你舅,你还敢打我?!"
呼天成在院里站了一会儿,说:" 那好。既然你不让我管,我就不管。"
说完,他扭头就往外走。
这时,老舅跳脚喊道:" 我是你舅! 还反了? 你是鏊子锅,我是铁锅排! 你有种就别回来。你娘断气你也别回来!"
呼天成站在门口处,回头看了老舅一眼。自此,呼天成再没回过家......"
不料,第二天,老舅就更" 猖狂" 了。半晌的时候,先后有一百多个" 信徒" 来到了呼家堡! 这些人大多是一些妇女和老人,她们各自背着gān粮,一拨一拨地从四乡里徒步走来,尔后是一堆一堆地围在呼天成的家门前,席地而坐,接着村街里就响起了一片" 卜噜......" 声,她们一边祷告一边不时地在胸前划着" 十" 字,脸上带着一种肃穆、庄重的神色,最后是齐声" 阿门!"...... 那" 阿门" 之声在呼家堡的上空飘dàng着,久久不散。
渐渐,先是有呼家堡的老太太抱着孩子出来看,接着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到中午的时候,呼天成的家门前已围得水泄不通。只见那些" 信徒" 们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嘴里不停地" 卜噜、卜噜、卜噜......" 。她们也有不" 卜噜" 的时候,一旦停下来,她们就相互传递着各自带的gān粮和水,你递给我,我递给你,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饿了就啃一口gān粮;渴了,就喝一口装在塑料瓶里的水...... 这时,竟然有很多的老太太把手里拿的gān粮递给那些围观的人们,说:" 吃一块吧,这是' 主' 的赐福。"
很快,呼家堡的老太太就跟那些" 信徒" 们对上话了。有人说:" 谁让你们来的?"" 信徒" 们就说:" 是' 主' 让我们来的。"
又问:"' 主' 是谁?"" 信徒" 们说:" 主就是上帝。我们都是上帝的羔羊。我主耶稣......" 再问:" 信主有啥好?"" 信徒" 们说:" 信吧。这可不是迷信。上头有政策,说是信仰自由。你也自由一回吧,信主可好了。有病治病,没病消灾......" 有人就问:" 啥病都能治?"" 信徒" 们就说:" 对。啥病都能治。河西张庄有一姓马的,死了三天,又还阳了。那是主不让他走。主说,他的罪还没受完......" 有人就问:" 那六奶奶的病咋不好哪?"" 信徒" 们就说:" 六奶奶的罪已经被主免去了。六奶奶就要进天堂了。进天堂好啊,天堂里就跟共产主义一样一样......"
说话间,突然有一位老太太哼了一句什么,众信徒就都跟着唱起来。她们咿咿呀呀地唱着,在午时的阳光下,那夤夤哑哑的歌声既让人沉醉又让人迷茫。
错午时,呼天成的老舅一窜一窜从门里走出来。他站在村街上,跺着脚扬声骂道:" 日他先人,特上样儿了吧?! 连口水也不预备? 啥东西?!......" 立时,就有" 信徒" 说:" 别骂别骂,咱是自愿的。你饿了? 这儿有馍...... 信主了,咱可不能骂人。"
老舅就一颠一颠地说:" 恁不能骂,我能骂。我是他舅。我是他亲舅! 舅是gān啥哩? 舅就是来给娘家人出气的! 还当gān部哩,啥gān部? 吃屎gān部! 那礼数都学到裤裆里了? 天成哩,把天成给我叫回来! 一天了,连个面都不照?!......"
听他这么一骂,那些围观的人反倒一个个出溜、出溜不见了。他们像躲什么似的,说走就都走了。突然之间,村街里只剩下了那些嘴里仍在" 卜噜" 的" 信徒" 们......" 信徒" 们四下望望,很吃惊地说:" 这里的人怎么猫样?"
于是,老舅更是放声大骂,老舅本是信主的人,可他一骂就骂回来了。他很传统地骂道:"...... 六蚂蚱七秫黍,驴尾巴吊棒槌,狗〓*5 不是! huáng鼠láng播兔娃,一窝不胜一窝! 秋核桃砸青柿子,净扁头疙瘩! 门栓上挂huáng绫子,充〓*5 啥哩?! 嗑瓜子嗑出个臭虫,这叫人么? 这还能算是个人?! 人是个啥? 人不是五谷杂粮喂的? 人是狗生的猪养的马操的? 我日他先人哪!......"
这些话最后又传到呼天成耳朵里去了。就在信徒们" 卜噜、卜噜" 给他娘祷告的时候,呼天成却在茅屋里的那张草chuáng上躺着...... 这时,不断地有人跑来告诉他:" 来了好多好多人,净迷信! 净迷信哪!" 又有人跑来说:" 是不是把她们撵走? 那嘴里都是' 卜噜卜噜' ,也不知" 卜噜' 的啥?" 还有人跑来说:" 骂开了,骂开了,你老舅在那儿骂呢,跳脚大骂......" 可不管谁说什么,呼天成都一声不吭,他就在那一动不动地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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