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手掌在他脸上摩挲，细若游丝的气息吐露在他的脸颊上，陶舒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支撑下去了，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凑到她的唇边才能勉强听到她的话语。

    “我的日子不多了，能在最后见到你们几个孩子都有出息了，妈也就满足了，苦了一辈子已经习惯了。”

    陶舒说这话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始终盯着在顾南风身上没有挪开，像是在她自己这辈子最得意的杰作。

    顾南风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了酸水，连忙劝解她，“妈，别说胡话。我和小七，还有小晚，我们三个都回来了，我们还要一起陪着你过好日子呢，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也不过是说来安慰他们自己的谎言，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包括陶舒本人，没有人有总是去戳穿眼前暂时的温馨美好。

    陶舒欣慰地笑了笑，用尽全力握住了顾南风的双手，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可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似乎有话想要说，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顾南风就坐在一旁，耐心等着，贪婪地想要汲取此刻所有的慈爱。

    犹豫了许久，陶舒最终还是虚弱地喘着气，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不敢说出口的话。

    “你们三个，都出息了，只有安七我放心不下，都是为了我，她才会受苦受累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他们三个不是同一时间在这个家里生活，可是他和林向晚两人在陶舒面前都是与安七同等对待，她从不会因为他们不是亲生的孩子而有所偏颇。

    可是她终究是个母亲，会心疼自己的孩子，这么些年来安七生活里遭遇的种种，顾南风都知道，陶舒也不可能不知道。

    陶舒眼眶渐渐泛红，强撑着虚弱地身体凑在顾南风耳畔，想要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把能说的都说了，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醒来。

    “你们都还有自己的亲人，我的小七她不能再受苦了，等我走了，你带着小七让她认祖归宗吧，他总不能不认她吧。”陶舒看向顾南风的目光里满是祈求，“有你，想来他不会为难小七，我们不要钱。”

    “这…”听到这话，顾南风疑惑不解，为难地接不上话。

    安家当年都容不下一个三岁孩子的存在，如今又怎么可能接纳她回去。

    不由眉头皱了起来，内心五味杂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又不敢当着面提出来，生怕伤了陶舒的心。

    “我知道，以你们顾家的身份，太为难你了，可是安七…实在是对不住她，那里好歹也是她的家人，血浓于水啊。”陶舒轻轻咳了两声，凑到顾南风递来的水杯上抿了口水，眼帘微微下垂，“她总是还要结婚的，没有娘家人会被人家看扁，都是我不中用。”

    无论她的做法或对或错，顾南风都无法批判她为人母为自己操碎了心的浓烈母爱，眼下先安抚好陶舒的情绪为好，情绪波动厉害对她的状况很不利，而且安七还没清醒过来。

    今后的事今后再看着办吧。

    顾南风思忖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晶莹的泪花在眼角闪烁着暗淡的光芒，这番思虑久远的话语就是陶舒在为了安七的将来交代遗言。

    “妈，我会照顾好她的，你放心。”顾南风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渐渐降温，生命随时都在一点一滴的消逝。

    即便是向来最信任的顾南风，她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你也是一路陪着小七长大的，妈希望以后你还能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照顾，不要让她受委屈。”

    当作妹妹？

    顾南风震惊了，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不慎从床边滑落在地，冰冷的触感在他骨髓里蔓延。

    他从来就没把安七当作过自己的妹妹。

    从第一眼，他就爱上了她。

    他对安七那份炽热的爱恋之情，陶舒从来都是知道的。

    为什么，就连他视为母亲的她，也要如此。

    顾南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嘴唇不停颤抖，“妈，她不是我妹妹啊，从来都不是。”

    埋藏在心头的万千疑惑终于忍不住都发泄了出来，他会好好照顾她，爱护她，等待着她重新敞开心扉回到身边。

    而不是，妹妹。

    陶舒长长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不愿再去看，幽幽说道，“已经回不去了。你们不合适，你能遇到更好的。”

    “可是，我的心意，妈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为什么你这些年来都不愿意替我给安七传话，我不介意她结过婚，我不介意。”顾南风跪坐在旁抱着陶舒哭得泣不成声，像个受尽了委屈无从诉苦的孩子。

    “豪门世家的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妈是过来人，比你们年轻人清楚多了。妈不想你们以后后悔，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步我的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