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矜歌,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说我死了。
杀我的人使得一手好剑法,割喉一剑快得我还没有感觉到痛,便一命呜呼了。
这三个‘一’,既是我对她的夸赞,也是我对她的仇恨。
我虽已死,但神魂因着天端认主的缘故,没有逐渐消散,眼见她手上凝聚起一团灵力,搁在我脐下三寸之处,没有心慈手软的戏码上演,灵力侵入体内,以推枯拉朽之势毁损丹田,我只能干瞪眼睛,无能为力。
曾被剥离先天灵物的那人听说是被活生生行此法,而我比他好那么一点点,尽管我并不想要这一点点。
不知道为什么,死之前心底是万般畏惧,死之后反而平静下来,倒不是如古人的视死忽如归,而是未知的事情变成已定的结果,有一种反正就这样了,再怎么下去也不能比这更惨了。
唉,再这么下去我就真的死了,本以为我是宋未央的垫脚石,谁知道成了她的剑下魂。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能带着记忆转世投胎,砍号重练回来找宋未央报仇雪恨。
宋未央的剑极为锋利,不费吹灰之力就隔断了我四肢的经脉,最后一剑应是戳在我胸膛处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之上。
我闭上眼,等待着意识的消散。
我听见了,风在吹拂枝头树叶。
我等待着,那一剑始终未落下。
咦,难道是心慈手软的戏码真的上演了?
我赶紧睁开眼睛想要看个究竟,出乎意料之外,宋未央左手捂着右手手腕,指缝里有鲜血渗出,一滴一滴,被风吹偏了轨迹,落在躺在地上的长剑剑身,而一只狐狸趴在我怀中,似痛哭般哀嚎着。
这一瞬间给我的感觉不是感动,而是惊讶,六绝阵什么时候破解了?为什么宋未央不知道?
宋未央也很惊讶,目光扫了一圈周围之后,在识海中询问稽老:“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六绝阵被破解了我却一无所知?”
“快动手,否则你我今晚皆要难逃一劫!”稽无琊顾不得解释,他察觉到一股强大的神识笼罩在宋家之上,似要封锁这片领域,再不取出天端他就是得手了也逃不出去,是以急忙催促宋未央动手。
其实,六绝阵一破他便知道了,却不愿知会宋未央,只等她行完剥离之术便抢走天端,逃离宋家。至于她就等着宋家的审讯,心魔誓这种东西,只要宣誓对象一死就等同虚无。
可不曾想半路杀出一只狐狸,坏他好事!
宋未央心存疑惑,却也知道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孤注一掷捡起长剑,不理会狐狸的哀嚎和挥爪相向,提剑欲完成剥离之法的最后一步。
我一瞬间又畏惧起来了,通过神识呼唤狐狸:“快帮我挡剑啊!”
不然我就真的死了!
狐狸跳起来,四爪齐伸,敞开柔软的肚腹,而长剑走势一变,与之擦着脑袋上的皮毛而过,袭向我。
“哐!”
金属碰撞之声响起在这片死寂黯然的天地,狐狸的爪子划伤了宋未央的脸,而一方巴掌大的三足鼎挡住了宋未央的剑。
我认出那是宋简白的法器,问君鼎。
“爹?”宋未央眦目,似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手腕一松,长剑颓然摔在地上。
宋简白站在院门,面若冰霜,步伐极稳走向宋未央。
他一挥衣袖,问君鼎徒然消失,紧接着一道金色光柱打在宋未央身上,将其撞飞砸向院墙,体验了一把我曾体验过的痛楚之后,那光柱又化作囚笼,将其禁锢。
我一吐先前之气,却见狐狸默默顺着墙根溜出了院门,大为不解,分一缕神识盯住它,并问道:“你跑什么啊?你现在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我复活了就把你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不不不,当殿下一样伺候着!”
“不行啊,我看到北梧……这人就害怕得不行,先跑为上!”狐狸钻进花丛中躲了起来,不一会一群身穿玄色衣袍的人经过花丛,“还有什么叫做当做殿下一样啊,我本来就是殿下!”
“行行行,我的殿下!”我敷衍道,见这群人衣襟处绣着一团虎形图案,便知道他们是登玄院刑堂之人。
也就这一息的功夫,狐狸也不知去哪里了,我懒得在他身上分神,只是疑惑他为什么知道宋简白的表字为北梧,难道虏弈院的事者如此嘴碎?
“见过少院长!”刑堂主事宋敛与众人一并行礼,继而上前询问,“请节哀。”
宋简白微微颔首,脸色是我从未有过的苍白,他的神情如平时那般冷淡,可我看出了他眸中的悲痛,不禁怔然。
却见他突然半跪在我尸体旁边,左手抱起我的肩膀,放在肩胛骨下,右手抬起我的双腿放在了腿弯处,抱着我的尸体站了起来。
“你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孤魂野鬼,害死了我的一个女儿不够,还要害死我的另一个女儿,这次我非让你死不可!”
宋敛闻之心生诧异,却也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对手下吩咐道:“对同族狠下杀手,违犯宋家之规,把她带回刑堂严加审讯。”
“是!”
刑堂的人把宋未央带走了,我没有多看一眼,视线依旧停留在宋简白身上,他抱着我的尸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院长,你……”宋敛想要劝言,而宋简白只给了他一个冷漠的眼神,“唉,那我先回刑堂。”
突然把叫他来,姐妹相杀之事令人震惊,可宋简白刚才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使他颇感不安,这修士的直觉是天道赐予的示警,他猜想这里面一定有以他的身份不能得知的事情,虽好奇不解,但得不到解释他也不愿触其楣头,老老实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