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四十，肥头大耳的甄宏玫，狐疑地看了看伍鸣。然后冷漠地接过简历，再次看了眼他，才随意地翻看了起来。伍鸣看着他身边的女子，猜想可能是老乡，便将杨雪玲写有“鹰华”二字的纸条送上。坐在甄宏玫身边的诸慧华伸手接过扶正了眼镜，仔细看着上面的字，很快又被甄宏玫从她手中夺了过去。他扫了眼后，便嘟着的嘴唇，隐而不露地笑道：“消息很准确嘛，我们还没在信息栏上注明招此工种。你却捷足先登了，可谓是消息灵通人士呵。”他皮笑肉不笑地哈哈着。感觉眼前此人，在顺城市应该有些人际关系。要么最起码也是去过伯乐职业介绍所，才会拥有这张便条。

    他想着，用肥厚的大手摸了摸头上黑白相间的寸发，看了看诸慧华，见她点了点头，良久才缓缓道：“这样吧，你拿张表格填好拿回来，下周再决定。”甄宏玫与诸慧华在昆山同事至今，两人因为工作上的事相互没少抬杠，但此刻两人的想法相同。是啊，在人生地不熟的顺城，与其招来路不明的工人，还不如招有些关系的好。这样也相应稳定些，没准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对自对公司也实在。

    祝惠华认识纸条上的字迹，那绝对是杨雪玲的没错。毕竟大学四年，同寝室。寝室里四个人的笔记，自己都碾熟，也是爱好书画得来的结果。特别是杨雪玲写华字的草书，还请教过自己，应该确认无疑。公司招聘司炉工和水处理人员，是自己前几天与她聚会时提起过的事。当时只想照顾下老同学的生意，没想到她的字迹却会这样出现。她想着，看了看眼前精干的伍鸣，不由得猜测是不是杨雪玲的远房亲戚。

    伍鸣接过诸慧华拿给自己的表格，急步匆匆地到处找地方填写。人太多太拥挤，他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个好处所。见许多人在过道边扶着墙壁上填写表格，便也依葫芦画瓢起来。写好简历填好表格，他回头迅速毕恭毕敬地送回。待甄宏玫看完后，才听他道出一句质疑的问话，白了白眼问询道：“这是你的手机号？”

    “不，是我亲戚的。”伍鸣用最尊敬不过的口吻回道：“我与他同睡同吃，只要一个电话，立马便能联系上我。”甄洪美听着点了点头，随即冷漠地将表格递给诸慧华，同样冷冷道：“今天星期六，你下周等通知，如果没通知就自行处理吧。”

    此时此刻，伍鸣希望他能多给些承诺，便尽力露出难得的笑容。但见端坐在招聘桌前的甄洪美和祝惠华，俩人脸上冷冰冰的模样，自己似乎什么希望也看不到。不由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只能垂头丧气地退出，让下一名应聘者补上。

    伍鸣没立即离开五楼，不想花了十块钱的门票，这么轻易地作废。他转而去另外几家公司看看，但懂得这一行的人，他们一看便直截了当道：“锅炉证快到期了，水处理证已超过年审期，我们不能录用。”在同样的失望中，随着拥挤的人流里，他漫无目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来到大门口。想着与罗建华的约定，便站在大门口不远处与的地方，等候着他的到来。

    罗建华是幸运的，他每到一处，只要有公司招聘保安，便基本上都应聘上。且月薪不低于六百块钱，经理或人事部负责人，均应承他下午去公司面谈。两人会面后，在渣渣声中没过多言语。只是随着下楼的人流，从大厅里出来，才简短地说了几句。

    迈下几级台阶，炎热炫目的太阳高悬在当空，将步行街的水泥或陶瓷地板砖都烤得热浪滚滚。在烫人的骄阳似火下，两人随即分手。罗建华要去几家公司面试，伍鸣只能打道回府。

    罗建华手里握着几张名片，经过一番合计，盘算好路程，便开始了一家家面试：希贵、华宝、雄风、万宝……每到一处均为合格，见待遇偏低便找了个借口，舔着笑脸道：“这样吧，容我考虑考虑。”他说着，有意留用他的负责任，知道他话的意思，便会坦诚告知，挽留道：“转正后还可加百分之十五或二十的工资，在整个顺城市来说，也只有雍绮保安有这待遇，便算是非常好的了。想来上班，我们随时欢迎你！”

    回到南区工业区，伍鸣在干部宿舍斜对面，曾凯子家亲戚开的快餐店里，要了份炒米粉和一支珠江啤酒。强烈的饥饿感，迫使食物没几分钟便囫囵下肚。同时人亦晕晕着，摇晃地回到宿舍，倒在铁架床上很快便呼噜了起来。临近下午下班时，罗铭金提前回来拿饭兜，见他醒来，便欣喜地告诉他道：“你的老伙计上班了，他决定去雄风电器公司试试。”

    “真的？难怪都这个点了，也没见他的人影。”伍鸣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渐渐地清醒过来。听见大厅里电视机声音的轰鸣，估摸是快到下班的时间，便懒懒地下床要去洗漱。

    “雄风电器离鹰华近，以后你进了鹰华，只要步行几分钟，两人就能见面。”早上两人出发，听阿强说给他找过鹰华，只是在等待，便毫无保留地陈述起来。伍鸣听着，想起上午面试的情景，回忆甄宏玫和祝惠华模凌两可的应允，内心像小偷般地难以启齿，便闪步离开房间。

    接连几天，他没见着罗建华。没有人同伴，他几乎是在等待鹰华的消息。周六周末他不会感到寂寞，有老乡王日华等人陪同着。到了周一，大家都在忙碌着，才想起自己是个“吃闲饭”的人，好几次张口想对郑祥玫说，自己去车间里上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啊，好歹是妻子亲戚家的公司，自己怎么可能去做名生产工呢？即便是自己不在意，那他们夫妻俩脸上也会觉得无光。唉，还是等等吧。

    等待的时间，正在一步步蚕食伍鸣的生命。早起看着老乡们人头涌动地去上班，晚上乐滋滋地下班回来，内心又涌起股莫名的冲动，合计还是开口，即便是进公司做名普通员工，也比在干部宿舍里闷着强。可话到嘴边，又像很多次那样，被沉默地咽回，继续每天轮番的生活。中午，他有午休的习惯，躺下看着对面铁架床上空空如也，内心又惦记着罗建华。是啊，能进进入那公司多好，下班后还能找他聊聊天，毕竟都是同省的老乡。但想着甄宏玫和祝惠华冷冰冰的眼神，还有模凌两可的话语，心里已不敢奢望太多。只想三哥和郑祥玫能帮帮忙，赶紧进堂哥的公司上班去算了，即便是工资低些也没所谓，毕竟这样无聊地呆着，也不是回事呀。是啊，眼下的困境，哪怕是像舅舅阳德昌那样，去做名清洁工，怕是自己也心甘情愿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