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祥玫加班回家后，像往常一样，整理完个人内务，便习惯性地将当天的《顺城报》信手拿过来瞧瞧。她翻开看了个大概，正准备细看自己喜欢的专栏，忽然被丈夫那公鸭似地歌声给搅合。阿强高声唱着《春天花会开》，迈进狭小的过道，那破锣似的嗓音，很快便在四下里飘散。听着丈夫跑调的歌声，郑祥玫猜想丈夫今天心情不错，可能是大有收获。因为他手气好，便会不顾一切地敞开嗓子猛吼，无论是大白天还是深夜都会如此。长时间下来，听着歌声，左邻右舍便知道他今天心情舒坦，肯定是遇上什么高兴事，或打牌赢钱了。要么，在过道里遇见他安安静静，沉默得如哑巴般，那肯定是没有去“牛牛”或“宝宝”。要么，去了便是输得差不多，或兜里剩不下一个子儿回来。

    “吵死了，大喇叭！”郑祥玫见丈夫进门，便习惯性地责备道：“你不休息，人家还要休息呢，有没有公德心呀。”她说着，将右手一伸，阿强顺手将门关上。他开心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沓浅蓝色的百元大钞，重重地拍在妻子手中。然后又重重地坐在床缘一把将妻子抱住，在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见妻子舔着口水，数着新旧不一的百元大钞，忙露出牙擦苏讪笑道：“给我留下五千块，这是我的本钱，其余的你看着办。”他说着，还想亲一下妻子的脸，郑祥玫左手腕推了推他，敷衍地笑道：“都不知道抽了多少烟，臭死了，快点冲凉去。”

    “好嘞，你等着。”他说着，露出牙擦苏冲妻子憨厚地笑了笑。见妻子用心地数着钞票，便伸手在墙壁上拿了条毛巾，轻蔑地笑道：“水根没赌博的命，口袋里钱少，底气不足。他越是这样，越会输个精光。”

    “那你还是劝他少玩牌，要不然爱红又会来找你评理。”郑祥玫知道丈夫是说堂妹夫，便抬头看了看。当低下头再数时，觉得数的数目乱了，便又重新数过，同时催促道：“赶紧吧，你看看都几点了。”

    “说过多少次他总不听，我感觉该下小注，他却偏偏要下大注。根本就不懂怎么去判断，都是心血来潮乱下注，能不输么？”他说着，在梳妆台上拿了洗发精和沐浴露，开门去过道右边的水龙头下冲凉。

    这时他没再吼叫，只是开心地哼着小曲。将衣裤脱下扔在塑料桶里，只穿条三角裤叉，便这样开始洗澡。十一点过后，有加班的同事们下班，时不时的有人来来往往。在一盏昏暗的路灯照耀下，不管是年纪比他大的，还是年纪比他小的，也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他们都会友好地打着招呼：“强哥，洗澡呐。”是啊，这便是打工仔们的现实生活。不光是阿强这样，一般只要在晚上，男人们为了省事，不愿去远处的冲凉房洗澡，他们大都会在自家的门口，用自来水这样洗着，也的确让人无可厚非。当阿强将皮管再次举过头顶，用流水次冲洗头上的泡沫时，才想起一整天都没见伍鸣的影子。他嘴里不停地往外吐着水珠，内心不由得责怪起来。是啊，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夫出去面试，不管成与不成，下班后也该来找找自己。不行，得问问妻子他今天的情况，要不然老爸突然打电话来问，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冲完凉回到房间，郑祥玫已将窗帘拉好。他将三角裤脱下，再用干毛巾擦了擦身子，穿好裤叉后便将门打开，再从新将窗帘拉开。这样，房间里的空气便不会那么闷热。郑祥玫见丈夫的后背仍有不少的水珠，忙拿毛巾给他擦了擦，并含笑地责备道：“你看你，背后还有这么多水，连个澡都洗不好，还像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没长大才好呢，和你在一起，我干嘛要长大呢？”阿强露出牙擦苏低声讪笑道：“对一个家而言，我只负责赚钱，这不是很好吗？”

    “都说小赌怡情，你可得有个分寸。别弄得像胡桃泉一样，可不好，我可不想像萧红英那样，活得那么狼狈。”

    “他那是滥赌，口袋里有几个子就玩大的。只有几个”阿强听着，脆声声地笑了笑。想起冲凉时惦记着妹夫，便低声问道：“今天你看见阿鸣没有？我可是一整天都没瞅见他的人影。”阿强说着，忙将衣裤穿好。按往常，这时他一定会将妻子抱一抱，或在胸前摸一摸，讪笑地说着经常玩笑的话：我就流氓了你，报警啊，说我非礼自己合法的妻子。然后，两人便会开心地笑着，做着接下来该办的事情。

    “没有啊，今晚我不加班。本来想去市场买些菜回来自己做，免得他去吃快餐，可去一零六宿舍见他不在。你去深城出差，说要晚些回来，我便去公司饭堂将就了一餐。”她说着，收拾丈夫的底裤和毛巾，放在门外边的塑料桶里，准备明早洗。

    “会去哪呢？都这么大的人了，成与不成也不打声招呼。”阿强说着，见妻子埋汰自己太不会关心人，便宽慰道：“没准真的是被公司留下了他，可能在加班都不一定。死狗卵子，也不打个电话通知声，难怪在家乡混得惨不忍睹，这都是不会礼貌做人的结果。”

    “说什么呢？唧唧歪歪唠叨家里人，有本事把他的工作落实了，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郑祥玫白了眼丈夫，催促道：“走吧，我们去宿舍看看。”她说着，将三千块钱给了丈夫。阿强接过，用手捏了捏，明显感觉到没五千块元，便低声埋怨道：“多少啊，怎么又克扣我的本钱？我还得给他些零用钱呢。”

    “走吧，要那么多本钱干嘛。给你留下三千就不错了，凑齐我们这个月的收入，明天好存个整数一万。”她说着，将丈夫推出门外，同时自己也出门，反身将门锁好，埋怨道：“晚上的饭难吃死了，还是叫他一起去宵夜吧。”

    公司许多车间是三班倒，虽然此时已近凌晨时分，但在干部宿舍和员工宿舍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像刚刚落夜般地拥挤，只是他们说话时，会尽力压低些声音，担心影响他人休息。夫妻俩来到干部宿舍大门口，保安队长杨乐乐便热情讨好地迎了上去，媚笑市欢地打着招呼问好。阿强见他那阿谀奉承的样子，知道他又有什么事要求妻子帮忙，便点头笑了笑，对妻子交待道：“你在这等着吧，我去叫他。”

    一零六宿舍，里面空无一人。阿强没找着伍鸣，猜想这个点他可能在干部宿舍冲凉房洗澡，便顺着走廊来到尽头。在拥挤的进出人群里，他小心翼翼地寻找了几遍，但仍未发现妹夫的影子。他被热气熏蒸，浑身发热，便回身进入走廊。在过道里冷静了片刻，接着猜想伍鸣有可能在王日华那玩电脑。因为好几次邀他去吃宵夜，也是在王日华的房间里寻着。他想着，来到一零二宿舍门前，便不顾一切地敲门，同时大声喧哗道：“华仔，阿鸣是不是在里面？”

    他不停地重复敲门，并高音喇叭着。很快将隔壁和走廊对面其他几个房间里面的同事们都吵醒。他们开门看了看是阿强，有些点头微笑，打声招呼。有些则默不作声，无奈地将门关上。

    王日华是阿强回家过年带过来的老乡，在公司主管电脑系统工作。因为工作特殊性，加上与副总经理是堂兄弟关系。所以公司便给他配置了个单人宿舍，里面存放着公司的一些电脑设备材料。他刚刚进入梦乡不久，正做着与阿花亲热的梦，被阿强肆无忌惮的声音给吵醒，便无意识，温怒地回道：“谁啊？”

    当门外再次喧哗地问道时，他听出是阿强的声音，便忙起床打着呵欠开门，含糊道：“怎么了？这么吵吵闹闹，也不怕影响大家休息？”

    “今天有没有看见阿鸣？”阿强做了怪脸，赔笑道：“一整天都没见个人影，也不知他死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