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丁亥年正月二十三,是阳历一九九二年二月二十六日。这天,国家民政部批准顺城撤县改市,成为珠三角第一座撤县改市的县级市。随之省委、省政府正式批复:关于确定顺城市,为率先基本实现现代化试点的意见,批复同意在维持顺城市目前县级建制不变的前提下,除党委、纪委、监察、法院、检察院等系统和国家垂直管理部门外,仍维持现行管理权限,由地区市代为管理。其他所有的经济、社会、文华等方面的事物,赋予顺城市的管理权限,并直接对省城负责。是啊,顺城市人民政府的成立,对顺城而言,翻开了历史新的一页。当然,对许许多多在顺城谋生的打工者们来说,这天算是个平凡不过的日子。当天下午四点来钟,太阳躲在云堆后面,时有时无地露一会脸儿。给阴霾的大地偶尔投来些明朗朗的线条,像一条条斑驳的彩带,随云层的变幻,光束也随之变化。它似乎在提醒着人们:这是个不平凡的日子,是翻开新纪元的第一页。的确,作为沿海省城的她,亦是她真正开始龙腾虎跃的起点。
这天,中等个方脸披肩发,身材魁梧的佘丸子。为讲哥们义气,帮吴长松和良枫出口恶气,在大良冲动地致人伤残,险些让受害人丧命。为了躲避公安机关的追捕,便仓促地从大良逃回桂州。随之躲在良枫家二楼,静听消息。当吴长松通过叔叔,打探到确切消息,当事人重伤性命攸关。三人合计后,知道佘丸子在顺城已没法再呆下去,只能惋惜地与梁枫送他出逃。因为走得匆忙,俩人身上没什么钱。东躲西藏地来到文明路口,俩人便慌不择路地将他送上一辆去中山的大巴车。上车后,佘丸子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之前在外面混,隐约听人提起,云南挨着越南、老挝、缅甸好几个国家。只要悄悄跨过任何一条国境线,运气好,有胆量能遇见大哥,钱和枪都来得容易。如果有些身手,又胆识过人。那些地方,不仅是个好藏身活命的去处,也是能成为人中之龙人,辉煌一生,光宗耀祖的好去处。他想着道听途说之事,便决定去试探一番。
经过大半个月时间的流浪,佘丸子身上仅有的几十块钱,只能每天算计着馒头、稀饭地度日。经过无数次搭便车,最后扒上去昆明的火车,进入云南。途中,他担心自己被通缉,只往偏僻的地区步行,最后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树包塔。在万分饥饿的情况下,只能委屈地给当地一农户,插秧种田换饭吃,以求生存下来。第二天,在吃了三碗满满的米饭后,他终于对中年农户赵旭日道出了实情,只是说得罪了有权势的人,没法回家乡去,并表示愿意在树包塔落地生根。
赵旭日家有三个女儿,唯独没有儿子。在佘丸子落脚半年后,赵旭日征得妻子和十七岁的大女儿赵丽颖同意,随后征询比女儿大几岁的佘丸子,忠恳道:“男人活着,就是为了成家立业,支撑起一片天空,也算是为了传宗接代吧。这半年来,见你人也勤快,与阿颖她娘商量过,你同不同意做上门女婿呀?”他说着,见佘丸子犹豫不决,便宽慰道:“没事的,只要你俩完婚,给赵家生个男娃,其余的都随你。”
看着水灵灵的赵丽颖,佘丸子内心窃喜。是啊,在逃亡的当下,自己还能喜结连理,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天大喜事,也算是自己因祸得福吧。他想着,当即脱口而出,感激地回道:“谢谢爸妈的成全,我一定会终身孝敬你们。”他说着,瞅了瞅读完小学辍学在家,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赵丽颖。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便低头接道:“你同意么?”赵丽颖听着没回话,只是含羞地理了理披肩发,微微地点了点头。是啊,当初他蓬头垢面地进家门,如今相貌堂堂神采奕奕,自己与他相处几个月,也是情窦初开梦寐以求之事。听父母如此安排,不禁展露出少女羞涩的情怀,然后扭扭捏捏地离开。
赵旭日见大女儿有意,佘丸子也答应得爽快。知道赵家传宗接代有望,当月便欣喜地盖多了间房子。同时邀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作证,择日便隆重地举行了婚礼。也算是佘丸子人生定格,有了另一种转机。是啊,每个人的人生,在不同的轨迹中,最终会有不同的结局,我们也无可厚非。
光阴荏苒,五年中赵丽颖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随自己姓,完成了父亲的心愿。女儿和小儿子随丈夫姓,算是随了丈夫的意。夫妻俩相处的几年,在平静中,也算是过得其乐融融。两年后,在正月里,佘丸子蓄谋已久,终于开口向岳父大人开口告假。他揣揣不安着低沉道:“七年,整整七年了。爸妈,我想领阿颖和几个孩子回老家去看看。”他说着,甩了甩披肩发憨地笑道:“在新闻里看见家乡的变化,家乡撤县改市七周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两镇二合为一,镇里面驻扎着好些个全国闻名的大型企业,我看这是个机会。”
最近两年,这个家有上门女婿支撑,日子渐渐地过得红火起来。闲暇时,赵旭日通过电视新闻,知道女婿家乡已开发得相对完善,是打工仔们拼搏的天下。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当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时,女儿告诉母亲,妻子便紧接着告诉了自己。听着上门女婿的话,赵旭日含笑地回道:“你真的决定了?”
“爸,我家乡是沿海开放地带,撤县改市已有几年。您老在电视节目里也了解了不少,应该是错不了。”听岳父质疑的口吻,佘丸子含笑道:“放心吧,我只是回去看看,没别的意思。如果仍有意外发生,我立马便领着他们回来。”
五十出头的赵旭日,猜测出女婿的心思。知道上门女婿这一去,也许便很难再回来。二女儿高中毕业待嫁,三女儿即将高考,三女儿成绩一般,看来也只能与她二姐一样,拿个高中毕业证,也算是完成了应有的教育。想着自己都五十开外的人了,世世代代没离开过树包塔。这回既然女婿有这意思,自己也该出去走走。他思忖良久,最后果断道:“去吧,你妈和我都去,顺便看看亲家。毕竟我们是亲家一场,你俩完婚七年,大家都没有见过一面,你说呢?”他反问道,说着目不斜视地盯住佘丸子,知道眼前这位女婿,只要是回到顺城,便十有八九不会再回树包塔。是啊,毕竟那地方是女婿的家乡,更何况已能够吸引四海之人,又怎么能再回山旮旯里来?他想着,见女婿愣愣地盯住自己没再吭声,最后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以示默许。
近两年通过邮局信件联系,佘丸子知道家里一切平安无事。记住同家里的座机电话号码,和姐姐的手机号码,感觉变化挺大。的确,在自己看来,姐姐如今都有手机了,那一定是混得不错。是啊,如今这年月,一般的人是不可能买得起手机,更何况家里也装上了座机电话。既然是这样,那自己更应该领着妻子和孩子们回家去看看,看当初那事,是不是已尘埃落定,自己能否在家乡找到合法生存的一席之地。毕竟那是自己的乡土,也是自己的根。更何况佘家也只有自己这么一根独苗,自己没理由不回去。
桂州镇文明路口西,与一零五国道衔接。像往常一样,两侧有许多新旧不一的摩托车,在等待着拉客,那便是人们习惯称为的“摩的”。每当有中巴或大巴车偶尔急刹车,下车的人们很快便会被他们载着拉走。即便是不会被拉走,也会被他们跟着缠问好一阵子。一些耐不住他们劝解的,或正需要他们引路的,抑或是真正需要他们作为脚力的,也就依赖上他们而去。一般说来,当地人已经习惯用这种方式去赶时间,或去要去的地方,各有所需。是因为这儿不像城市中心那样,有的士或城巴可搭乘。在这,只能叫摩师傅们的代步罢了。
熟悉道路的人,可与摩的师傅们讨价还价,比打的士便宜方便些。不熟悉道路的人,只为图个方便快捷,偶尔被小宰一次也觉得没啥。遇上些精明的乘客,他们即便是不知道要去的目的地有多远,硬是往死里砍价,让摩的师傅们听着唏嘘吃惊,可他们也只会讪笑道:“老板,你也太狠了吧。这个价,没有谁会载你去的。”一些脾气好的,则会告诉乘客,并礼貌道:“那地方太远了,没准你搭错车或被人“买猪仔”了。”这时,有些乘客便会赶紧地讨好他们,问明他们如何搭车,再继续等候着要搭乘的大巴车或中巴车。
如果说要去不远不近的地方,大都是讨了价便得上车被拉走。要不走上好一段路程,摩的师傅们也会跟屁虫似的跟着不放,直到对方答应为止。遇上这类事,男乘客有回旋的余地,能坚决地摆摆手,或给对方一副凶相,摩的师傅们也便会自讨没趣地离开。遇上是女乘客,则担心他们拉扯着没完没了地缠问,在这节骨眼上,女乘客往往吃亏的多。因为前些天,在这路口有位摩的师傅如此对待一女乘客,后被女乘客的朋友们从狮山公园赶来,痛打了一顿。所以这些天来,摩的师傅们都老实本分了许多。即使是拉不上客人,顶多劝说上三五句也就罢了,再也不敢轻易拉扯乘客的手臂或肩上的背包带什么的,让女乘客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