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仲秋,不像北方四季分明。特别是地处珠三角地区的顺城,在三只秋老虎的肆虐下,穿着短袖衬衣,虽然早晚有些凉意。可到了午时,天气的炎热与盛夏没什么两样。在万里无云的情况下,如果上午十点钟过后,在烈日下站立半小时,便能将人烤得晕乎,一时不辩东西。烈日下,罗思不停地割着齐腰深的杂草,想着有丁点儿关系的远房亲戚甄宏玫,知道休年假前,他与人事课诸慧华沟通过,已在人才市聘请了名广西南宁籍的中年妇女,裴倩霍负责一号楼和所有宿舍的卫生,偶尔去打扫七号楼台干家属们的住处。这样,自己便轻松了许多,只需负责厂区各条道路的卫生,还有便是定期清除油库周围,与四号楼和五号楼后面的杂草,并浇灌公司所有的花草树木兼施肥。一个月下来,比在家乡农忙时的活,可算是轻松了百倍,不由得心里喜滋滋着。只是阳副理连日来催促得紧,自己今天计划的任务,是将油库周围的杂草从新割过,并清理一次。当然,与在家乡的农活相比,这只不过是小菜一碟。烈日下,他双手在飞舞的同时,脑海里更多的是想着妻子阳艾珠。
想着妻子明天下午从老家过来,内心便涌起股甜蜜蜜的滋味。是啊,在甄课长与阳副理沟通后,两人满口答应让妻子去生产部二课的流水线上班,这是多大的好事呀。婆姨来了以后,自己下班后便不会寂寞,更重要的是过些天甄宏玫休完年假回来,自己便要转正了。这样,与妻子两人在公司上班,家乡窘迫的生活,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很大的改观。的确,大儿子很快便能托媒婆,去选择门当户对的人家提亲。小儿子能继续念完高中,女儿不用说,也要将初中念完再嫁人。从今往后,家里的生活便能过得安逸,得到真正的安稳。
想着生活的安稳,罗思脑海里忽地闪现出大前天晚上,去畜牧市场遇见的那些年轻女子。想着她们美丽的容颜,内心不禁又痒痒了起来。联想起冼业枢说过的顺口溜,不由得从嘴里蹦了出来,低声哼哈,像哼着家乡的调调,意味深长语音甜润,说快板似地自言自语道:“现在的男人就是怪,五十六十才变坏,上得是夜总会,玩的是下一代。”他喃喃地说着,浑身忽地不自在了起来。忙挺直腰腰杆四周看了看,见没个人影,又忽闪地记着柳宇桦、冼业枢和台湾人也去常那种地方,便偷偷地笑了起来。
他内心扑腾扑腾地辩驳着,再次抬头四周看了看有没有人。见油库空阔的四周,连鸟儿的影子也没有,便惬意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用薄膜袋裹好的香烟。他一层层打开后,仔细地抽出支刁在嘴上。看着湿漉漉的薄膜袋,担心汗水将烟卷弄湿,又小心翼翼地将烟卷包裹起来。内心不由得又闪现,在雍旗大桥巷子口出现的女子们。他想着,最后咬了咬牙,决定趁妻子没来之前,今晚再去那巷子口转转。不然,黄脸婆来了,以后便再也没机会出去耍。
他想着,愣愣地伸手进裤兜里掏打火机。在快掏出的一刹那,往前迈了一步,突然觉得左脚踏空,整个人身体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背部和右腰部重重地撞在没有雨水井盖的池子边缘。
他沉闷地哼了一声:妈呀!便再也不敢动弹。他眼冒金星,闭目片刻后,才缓缓地吸了口气,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不得不再次紧闭着双眼,大气也出不。良久,他只能低声地叫唤,像是溺水者一样,在头部露出水面的刹那,偶然呼叫一声:“救命呐,救命啊,快来人救命啊。”
作为一名油腔滑调的军人,周爱军进入公司时间不长,但在九名保安员里,他很快便得到台干们的认可。虽然令麦仉明队长有些不满意,但他考虑侄女麦丽艳经常往返于各个部门,多少还要看他老乡程子彬的薄面。所以安排他每天流动查看公司的各个角落,这比死死地站在大门旁边守候,应该是舒坦许多,也算是一种照顾吧。
流动查看中,周爱军习惯静听四周的动静。听着草丛里有微弱的声音传来,他不由得循声而去。他扒开半人多高的杂草,发现罗思仰面朝天地躺在雨水井里边,忙惊讶道:“你怎么了?”他露出镶金牙说着,同时伸手去拉他的左手,急切道:“是不是脚踩空了?这鬼地方,杂草那么高,连个雨水井盖都没有,我向台干们报告了几次,他们愣是爱理不理。”
“是。别,别动我,怕是腰和肋骨已经断了。”他奄奄一息着低语。脑子里迅速闪现中元节的情景,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报应之说吗?还是对自己出轨的生活给予惩罚?冥冥中,此时他感觉到,即便是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站在眼前,自己也绝对没有风流快活的冲动。的确,这种痛,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神经绷得铁紧,也不能缓和腰部带来的疼痛。他想着,依旧低声细语道:“我感觉这半边已没有了知觉。”他说着,勾起手腕指了指自己腰部的左边。
“你别动,我马上去叫人过来。”见罗思如此惨状,周爱军知道自己不能对他乱动弹。便站直身子冲机修部高声叫喊道:“曾苑辉、韩钦伟、吴德清,你们赶紧过来帮把手,老罗出事了。”机修部离油库三十米不到,几人没听见罗思的呼救,显然是车床马达的声音,覆盖了他的叫喊声。周爱军快步过去,几人知道情况,便急切着快步上前扒开杂草,很快来到了罗思的跟前。他们看着罗思痛苦的表情,又不敢动手。周爱军见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便撒腿小跑着去一号楼找阳副理。
“现在要怎么办?”平头戴眼镜的韩钦伟内心非常着急。知道甄课长去上海休年假,走时一再叮嘱自己,一定要好好地照看他所有的亲戚们。却没想到罗思会出这事,也不知严不严重。他看着周爱军小跑离去,猜想他去一号楼找阳副理,便对身边的吴德清和曾苑辉命令道:“你俩赶紧分头去找嵩永泉和嵩永清,通知他们赶紧过来,他姨父出事了。”
在周爱军高声叫三人时,其实五号楼一楼包装部的员工们便知道有人出事了。嵩永清将几名偷懒,站在窗户口看热闹的员工,都赶回流水线。他才迈出大门,想去看个究竟。来到雨水井前,见是姨父在里面躺着,脑袋里不由得嗡地一下。是啊,怎么会是姨父呢?那明天姨妈来了又该怎么办?他想着,便焦急道:“姨父,你这是怎么啦?”他说着,忙蹲下身去要拉扯罗思。
“别动,担心断骨错位。刚才我们三人想抬他,他没让动,还是等周班长叫台湾人过来再说吧。”跟随而来的曾苑辉低声道:“人命关天,相信台湾人会有办法的。”他说着,往一号楼方向看了看。
阳副理正在考虑接下来要进行的工作,见周爱军慌慌张张地报告。听了好一阵子,才知道罗思跌入那雨水井。听他焦急的描述,猜想事态的严重性,便立即让阿唯去车库开车。看着阿维离去的背影,阳副理内心不由得一紧。是啊,那雨水井早就该将井盖盖好,自己忙乎许多事,听了眼前的小周报告过几次,可愣没及时处理这事。说起来,也是自己的失责,与自己的管理脱不了干系。他自责着,想起去年在总公司发生的事,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忙催促身边的周爱军,急切道:“快点,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千万别出了人命。”
周爱军见他焦急的样子,匆忙地小跑先去看看罗思。来到事发地,他喘息地等阳副理到来,看接下来该怎么处理。阳副理见罗思伤的不轻,阿维已开车过来。见四号楼有几人出来,便忙指挥众人基本上没改变他的姿势,便抬进了皮卡车驾驶室后排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