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挨到发工资的这天，集团电热水器部的员工们，小道消息都非常准确。阴雨天的一大早，她们全拥挤在设备科。这些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姑娘们，人人脸上都绽放着笑容。是啊，终于要发工资了！今天发放工资的消息，是从李芬嘴里蹦出。她说这话，应该是绝对可靠，因为人事部主任李润香是她的亲姑妈。她到了月底，在兜里比脸上还干净的时，便会去姑妈家蹭饭吃。所以，在工业区的菜市场吃早餐时，她与同事们说起，今天一定会发工资。消息很快便弥漫开来，并令听者确信无疑。
豆芽似的叶丽平一直称伍鸣为叔叔，大家也知道伍鸣承认有这么个侄女。因为伍鸣说，她长得及像自己二哥的二女儿。叶丽平对发不发工资，已麻木到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工资一到手，大部分便又会落进她人的腰包，所以发不发工资，似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她看着伍鸣很久没开口说话，而是看着封永富与雷振鸣逗笑同学们，便挨着伍鸣坐下。脑袋靠在伍鸣肩膀上，用晚辈对长辈的到口吻问道：“叔，记得那天，你在潘哥和肥妞的房间里，对吴琪说过诚信的话。那什么是诚信呢？”
伍鸣听着觉得奇怪，丫头怎么会问这么个话题？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思忖良久后，才说出与吴琪说过关于诚信的话。
他这么说，是为了开启她们人性的善良之门。同时招示了中国文化的“仁”、“义”与“礼”的意味。希望华夏文化的根底，能在这帮孩子们中传播：真、善、美是人们永远追求的目标。也正因为这样，她们更感到伍鸣这人是那么的可亲可近。加上每天上班又是如此的接近，所以伍鸣在她们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如活在了她们的气息中、话语中和性格中。
“那什么叫素质和修养呢？”甘姣玲和莫凤娇停下嘻闹，听他讲解完诚信，同时又问道。雷振鸣和封永富听着，觉得这是个大话题，索性也停下与其他小姑娘们的嬉闹和动作，亦静静地看着伍鸣，两人同时心想：看你能掰出什么花样来。
伍鸣知道她们又在测试自己的文学修行，便左右看了看，谦卑地含笑道：“该吸烟了，不然思维会缺氧，谁给我们把风呀。”他说着，递了支烟给廋猴似的封永富。知道给雷振鸣也是白搭，因为他在追求李芬，李芬不喜欢吸烟的男人，那他自然便不吸烟了。伍鸣见小姑娘们，争相说着会盯紧两个大门后，便悠然地点燃烟，吸了几口后才缓缓道：“素质是指人的先天生理及解剖特点，主要是指神经系统、脑的特性及感觉器官和运动器官的特点。素质是心理活动发展的前提，离开这个物质，基础谈不上心理发展。各门学科对素质的解释不同，但都有一点是共同的，即素质是以人的生理和心理实际为基础，以其自然属性为基本的前提。要不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怎么会在这里与富哥和两个鸣哥嘻戏？”
他说着，封永富恶作剧似地将烟雾喷吐到小姑娘们周围，见她们都默不作声，特别是雷振鸣本来在不停地用右手剥着左手的老茧，听伍鸣说话，竟然也停下了手。伍鸣将烟灰往工作记录本上弹了弹，深深地吸了口烟接道：“素养与素质是有比较大的区别，素养一般是指家教，类似于修养类，与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素质多指文化知识方面，就你们而言。你们是中专生，你们的行为与大学本科生相比，会有什么区别呢？那你们自己去好好想想。”他说着，将眼前的小姑娘们都扫视了一番，见潘莉有些与众不同，便呵呵地冲她笑道：“素养，就是通过训练和实践而获得的技巧或能力。你们在技校，又学习到了多少的知识呢？那么，那些大学生们在学校又学习到多少的知识呢？这便是一种明显的对比。所以，你们即便是踏入了社会这所没有围墙的大学，同样能很好地提升自我。”
“老顽童，那你是如何提升自我的呢？”李芬和卢敏华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笑笑地插话道：“教教我们都提升提升吧，别老让那些大学生们瞧不起我们。”卢敏华是李芬姑妈李润香丈夫的妹妹，两人有亲戚关系，所以在许多场合一般都会双双出现。
“那就得好好学习，你们以为我说这些话是凭空瞎想的吗？”伍鸣吸了口烟，将烟雾冲李芬脸上喷去，像是挑战她不允许雷震鸣吸烟似地。李芬也不避让，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没任何反感。伍鸣见状，便将支烟递给雷振鸣。雷震鸣犹豫了片刻，同时看了看李芬接过，伍鸣便顺势给他点燃，同时坦然地笑道：“《汉书?李寻传》曾经这样记载：‘马不伏历，不可以趋道；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宋朝的陆游在《上殿札子》里也说：‘气不素养，临事惶遽。’《后汉书?刘表传》更是说：越有所素养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众来，我这都是平时看书多些而知道。许多人考上大学，他们所学习的专业知识，在投入社会时，根本派不上是用场。但他们经过四年的素养锻炼，气质就是与你们不同。所以在脱离自己专业的工作中，他们同样能得到老板们的亲睐，这便是素养所带来的结果。”
“哟，这么热闹呀。”李润香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将男人们手中的烟，同时惊吓着掉在了地上。公司明文规定：车间、和办公场所严禁吸烟，违者第一次罚款二十元，第二次五十元，第三次一百元，第四次开除。李润香的突然出现，让小姑娘们慌慌张张地将烟捡了起来，又匆匆忙忙地扔出了大门外。然后一哄而散，都回到组装流水线上去了，准备开机上班。三位男人都同时站起，畏惧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润香，准备接受处罚。
“今天是何总与周副总每月的巡视日，所以我先过来看看。公司新添了套设备，他们更多的，是会去准备上马的涂装设备车间。冯科长今天出差，所以你们要看着点。”李润香扇了扇鼻笔尖道，她说着掏出纸巾，将工作记录本上的烟灰包起，随后又擦了擦。相距十几米外的姑娘们，她们看着都咋起了舌头，瞧李润香鼓动着腮帮子，继续道：“到点了，你们都过去吧。可能羊城来的工程师们，他们正在那等你们过去呢。”
她说着，提了提嘴角，终于露出了笑脸。含笑道：“阿鸣，抓紧时间将稿件弄出来，马上就要排版了。”当雷振鸣听到叫阿鸣二字时，以为是要自己留下来，说与李芬之事。但听到稿件二字后，便悻悻地迈步离去。他知道，自己从来不会投稿，也没那写作水平。伍鸣朝李润香点了点头，回抛了个笑脸，随即转身疾步跟上了雷振鸣和封永富。
看着几人浅蓝色工衣的背影，李润香将手中的纸巾握紧，反身朝大门外走去。她知道刚才的一幕，自己该这么处理。是啊，外出打工都不容易，二十元意味着什么？那是他们十天的早餐钱，也是一星期的饭钱，自己完全没必要开罪他们。再说侄女正与雷振鸣处朋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虽然自己有些反对的意思，但也不能带到工作中来。侄女也老大不小了，哥嫂几乎每星期来电话催促，说得看紧点她。可她已是成年人了，自己只是反对雷振鸣的家乡太远了。的确，青海离南粤千里迢迢，如果侄女真的与他成了，他们能保证留在南粤打一辈子的工吗？雷振鸣虽有些积蓄，但要在顺城买房子，还得他父母同意。据说他又是个孝子，他能说服双亲在顺城或赣州买房子吗？如果不能，侄女总不可能随他去那边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