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一点半上班，现在都快两点了。还懒猫似地趴着，也不担心台干们发现，到时我可帮不了你。”良枫严肃地说着，慢慢往大门外迈去，汪蔡萌跟在身后，两人在污水池边站定。良枫四周看了看，最后又回到汪蔡萌身边。他催促道：“赶紧将净化器及设备里的污水全排干净，放自来水进去，环保局来人要抽样检查。去，快点。”

    汪蔡萌忙活完没五分钟，一辆环保局红色小昌河便疾驶而来。车上下来几人，他们在污水处理房门口看了看。三男一女中，其中一名男子朝良枫点点头，良枫领着几人在排放口接了壶水样，然后在斜管沉淀池里接了壶水样，良枫便随着他们乘车去了一号楼。

    汪蔡萌看着小面包车绝尘而去，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他回到锅炉房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忙掏出手机按了重拨键，继续拨打伍鸣的电话。他猜想史丸子已经在那边守着，自己这样做也算是对得起老同学了。当电话嘟嘟响着没人接时，内心如玻璃里的火，看着温暖，但伸手过去，却得不到什么。除了撤退后的失望，便是一无所有。他失望地挂了电话，在日用油箱底部打开排水阀，将油慢慢地排放入一个手提桶内，做起经常干的勾当。看着红色的柴油汩汩流出，又想起史丸子中午离去前说过的一句话，便想起良枫那次帮过的忙。是啊，如果不是良枫出面，真的被派出所抓去，至少也是行政拘留，重则送看守所去刑拘。唉，没想到三百公斤柴油，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羊肉未吃到，却惹了一身的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好在良枫与派出所的人熟，每人罚款一千五百块了事。但这钱究竟到了谁手上，还真的是天知道。他想到这，感觉脑细胞全部坏死一样，心情好像办公室的旧壁纸一样，过一天便感觉它又无声无息地旧一些。当快接满一桶油时，他关掉阀门，喃喃自语着道：“去你妈的损失一千五，迟早老子要弄回一万五来。”

    当汪蔡萌将一小桶油倒入大铁桶后，手机便响了。他掏出看了看，见是老同学的电话，连手也没来得及擦干净，便接听着尖叫起来，急促道：“好你个死鬼，你究竟现在在哪啊？”

    电话里伍鸣似乎笑得格外开心，声音都有些童真的样子，欢快地回道：“在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得开心。你说是不是？喂，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反问道。

    “开心？打你电话也不接，把人都快急死了。”汪蔡萌四周瞄了瞄，人显得非常焦虑道：“你别太高兴了，史丸子正领马仔们去找你呢，是良枫一手安排。”他说着，随即央求道：“老同学，还是告诉我个实话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人在哪里？”他声音焦急，如岸上缺水的鱼儿，张大嘴巴，不停地压着气儿。

    “昨晚我路过顺城，去雍旗调试了几台软水设备。大的每小时流量为二十五吨，你可能见都没见过吧。”电话里伍鸣不再发出笑声，临时编织着谎言，接着非常严肃地问道：“他真的派马仔们来找我吗？”汪蔡萌听着，他除了慎重地回答外，连握着电话的手和头，都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希望老同学能相信自己的话。末了，他不敢要伍鸣有空来找自己玩，而伍鸣又恢复了灿烂的笑，豪爽道：“老同学，有空来深城玩。我为你接风。记住，为了工作的需要，我的手机可能要换本地的电话号码。若再用一三六的网络也显得太落伍了，等我换好后立马告诉你。”

    汪蔡萌唯唯诺诺地应承着，最后提了提嗓子眼道：“没事就好，至于你和良枫之间的事，我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希望你别倒腾出什么篓子。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的良枫已不是昨天的良枫。真的，我担心你会出事。”他实实在在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人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是啊，毕竟是邻居同学一场，自己只能帮到这份上，也算是尽力了。他想着，临了，准备挂断时又听见伍鸣的问话，声音有些冷冷道：“对了，上次骆国庆打电话告诉我，你和姓佘的被罚款，是怎么回事呀？”

    听着老同学提及此事，便有种挫败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在是电话里，如果是面对面说这事，还真怕自己开不了口。因为，这是件丢人的事，很不光彩。良久，他才自责道：“鬼迷心窍，都是那史丸子的主意。趁工地泥头车进出，将柴油偷装进大油桶运出去卖。因为是走私油，便又被对方勒索。后来史丸子让人揍了勒索者，那人便检举了我俩弄油之事。我们总共卖了几次，我只收到个零头。史丸子和我一样罚款，他一点也不吃亏，还净挣了几千块。”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如负释重道：“这时想起来，真后悔没听你的话，也太过于信任了他们本地人。哪知他借着良枫在公司里做了许多勾当，良枫还要给他几分面子。”他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接道：“唉，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呀。”

    “你把我以前和良枫之间的事告诉了他？”电话里伍鸣紧追不舍地问道。

    “嗯。”汪蔡萌这一声哼哈，内心如打翻了五味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知道这样对不起老同学，也许就是这事，将他给坑了吧。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你……”伍鸣电话里的声音已有些焦急不安。他停顿会儿才接道：“是不是碍着这层关系，良枫才出面去保你俩？”

    “也不全都是，他们是本地人，应该都会互相关照。听人说良枫的大舅哥是副市长，若办这点事儿，在派出所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汪蔡萌恨不能将事情说得越详细越好，末了还不忘叮嘱伍鸣一番，语气如求情般道：“真的，你不要再与良枫斗气了，好吗？他今非昔比，你是斗不过他的。老同学，你就听我一回劝吧。”

    “噢，知道了。”伍鸣通过他近乎哀求的语气，良久才补了句话回道：“我真希望你以后学乖些，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你也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汪蔡萌听着话筒里“啪”地挂断的声音，他猜想出老同学，可能对自己泄密之事已非常恼火。因为，电话结束的方式与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汪蔡萌万般无奈地按了结束键，他站在锅炉房大门口。仰视乌云涌动的天际，不由得深深地自责起来。是啊，自己为什么会浅薄庸俗这种地步？他想着，忽地感觉到有许多的无奈，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迷惘、恐惧和嫉恨。看着低处快速流动的云朵，似乎已感觉到与老同学的友谊，正渐渐地疏远了起来。此时此刻，隔膜生成，便又冥思起另一个问题。的确，置身于这个世界，有些人犯错是因为报复；有些人犯错，是根本不知道，或者没有意识到鲜花背后的陷阱；有些人犯错是心知肚明，却无力挽回惯性的脚步。或许，老同学是属于第二种，而自己是属于最后一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