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莉不再出声，两人静默着并肩而行。于是，夜里的孤寂便将两人环抱起来。在经过一个路口要进入广教地带时，潘丽终于开口道：“相处是短暂的，思念是长久的。不管怎么样，爱你是永恒的。也许我回家去过春节，再想见你却已是不可能。但我会永远铭记住，原本很容易淡忘的这个夜晚。”她忽地幽咽起来。

    “潘哥，我爱你，真的这种爱是不可亵渎的。你真的要我罪恶渊薮，我这一辈子都会不安心。你真的回去就不再来了？”伍鸣一时在为自己的言行深感不安。想起不知是谁说过：语言的后面隐藏着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因子。又后悔起自己不分场合，口出妄言已是伤人害己，便用手重重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内心不停地诅咒着自己。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伍鸣在快到她出租屋巷口时才道：“人若能培养一点雅好，便可能提高自己的生活品味。陶冶思想情操，拓展人生境界，提升自己的生命价值，使人生更加充实丰沛。你刚步入社会参加工作，虽雄心勃勃，然而又不知天高地厚，切勿将自己的能量，做过高的估计。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与出类拔萃者相比，社会上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比较平凡或一般化的，切记做到自知之明。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说着，潘莉又一言不发，伍鸣担心还没满十八岁的她做出傻事，便将自行车交给她道：“你别怪我好吗？我是永远爱你的，真的。”

    潘莉再次听见这磁铁般抑扬顿挫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在伸手接过车扶手时，樱唇在伍鸣的唇上轻点。之后终于说出妞妞曾说过的话：“二十岁以前，我一定要有一次很好生活尝试！”伍鸣听着再次惊呆了。这便是新世纪新人类的闪电之爱吗？他想着，趁另一只手离开扶手之际，猛地抓住潘莉的四指指尖，用尽全力一捏，她疼痛锥心地惊醒过来，既迷惘而又恐惧。迷惘的是刚刚的举动，恐惧的是手受到重压，在撕心裂骨的剧痛下一切都醒了过来。连同她的脑子，如已被蒸馏水清洗过数百次，思维已变得有条不紊。

    伍鸣的手机震动很厉害，裤子口袋里紧贴着大腿的手机，振动得他局部发麻。他掏出手机，见是工业园生活区的号码，便吊了吊嗓子眼才按接听键。他来不及问对方是谁，一串甜美的声音便猛地往耳朵里灌来：“老顽童呵，快过来陪我去买车。你说话不算话，我都等你一个小时了，待会儿看你怎么赔偿我的青春损失费。”完了，伍鸣猛地想起曾答应过小玲铛这事。

    “噢，该死。我忘了，现在还有车市吗？”伍鸣翻开时钟看了看，见已快十一点了。便呵呵地劝道：“这样吧，明晚再去好吗？这么晚去买黑车很不安全，再说三洪奇大桥那一带老出事，你就不怕被人给祸害了你？”他不时开一句玩笑。潘莉听着，一声不吭地推着单车走进小巷。在小玲铛喋喋不休中，伍鸣终于软了下来，求奶奶似地苦笑道：“好了，好了，我该死。明天请你们吃烧烤，向你们赔礼道歉还不行吗？”他说着，跟在潘莉的身后。

    “好你个老顽童，这次就饶了你，下不为例。”小玲铛电话里的声音十分开心。伍鸣合上手机，想起是该去宵夜，便紧跟上几步问潘莉去不去。

    潘莉犹豫了会儿，果断道：“我不饿，正饱着呢。你还是省省吧，上有老下有小，你又不是很有钱，何必打肿脸来充胖子呢？”伍鸣听着想回几句话，妞妞和小燕子已将门打开，两人见是伍鸣便邀他进屋。伍鸣借口晚了，向姑娘们们道了声晚安便撤身而回。潘莉问他要不要骑自行车回去，伍鸣忙摇了摇头，惭愧地迈出了小巷。

    回到宿舍，伍鸣如释重负地和衣躺在床上。闻忠来看围棋书告一段落，开始整理铺盖准备休息，见他心神不宁便问道：“你怎么了？今晚潘莉不过来睡了？要不要在我的铺上留半边位置给你？”

    “不用了，我已送她回去了。”伍鸣有气无力地回道。

    “公司里已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正泡着潘莉呢，留她在这睡觉也不知是谁传出去。我看可能是卢诚，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是酸的。”闻忠来说着，随即清脆地笑了声接道：“有人说你老牛吃嫩草，耍耍笔杆子别又出了第二个鲁迅。瞧他们没事满嘴泡牙，那都是爱嚼舌头的人所为。”他将在外面听到的风言风语如实地告诉伍鸣。伍鸣没有辩驳，知道这事越解释越浑浊，事实是怎样有人解释便行。要说同宿一室，他和卢诚都能证明潘莉是清白无辜的。为了不再陷入这个话题，伍鸣便问小品剧作之事。他缓缓道：“过几天要彩排了，明天我们抽些时间再练习几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没有。我们尽量做到尽善尽美，将演出搞好，了却这份烦人的差事。”

    “台词差不多都记得，我也考过潘莉。已没有问题，你呢？”阿来问道。

    “反正我上场夹个文件夹，在上面一页夹上台词，实在记不起便偷看一下。这种偷技我以前也有过，重要的是做到临场不乱。”伍鸣说着，起身洗脸洗脚，在阳台上看了看化工公司顶楼的大挂钟，摸摸日渐粗糙的脸，觉得钟表上每一根针都很尖锐。虽然隔着巨大的玻璃罩子，也已将自己的脸，刻出了一道道的皱纹。他情不自禁地仰天自语：岁月不饶人呵！之后便将冰冷的毛巾盖在脸上。他屏住呼吸，老半天扯下才长长地吐出口气，柔若无骨道：“好好休息吧，涂装设备基本到位，要开始安装了。刚接到电话，雷子也快回来了。”他说着，将冰冷的洗脸水浇在脚上，双脚踩在拖鞋上摩擦，算是洗脚。同时讪笑道：“昨晚与你挤着单人床，没休息好，人怪困的。”

    这时，闻忠来见卢诚进门，没回伍鸣的话，便丢了句常用的习惯语过去，窃笑道：“高手，今晚又找谁去潇洒了？”

    卢诚眉开眼笑，看了眼已躺在铁架床上的闻忠来，三步两步地来伍鸣身边，他低声道：“你那老乡不愿意父母包办的婚姻，未婚夫，今晚啥都给我说了。”他激动着，兴奋着，右手抖抖地抽出支烟递给伍鸣。幸福地笑道：“太意外了，简直是太意外了。也亏我那在金科人事部的老乡，这几天总借口出去，空出房间，给我们二人世界足够的空间。”伍鸣知道斜对面的女宿舍，是高层管理人员住，她们大都是两人一个房间。

    伍鸣听后半天合不拢嘴，没想到林芝华这个乡村姑娘，竟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后悔前几天，见俩人神神秘秘地同进同出，自己没多个心眼提醒她。眼下铸成如此大错，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未婚夫呢？这事看来麻烦了，肯定会弄出惊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