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他与侄子相差六岁，哥与嫂子结婚有了冯业枢时，他才刚刚上小学。上小学没一年时间，母亲因为背脊癌去世。长嫂为母，嫂子便承担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虽然几年后又有了双胞胎的侄子和侄女，但更多的时间，是与冯业枢在一起度过。他回忆与冯业枢在一起的童年时光，仿佛又回到在文塔公园里玩耍，在四基河的沟渠里捉鱼摸虾，在狮山山脚下的池塘里游泳。在六月天，两人买一支冰棍，你一口我一口地添着……

    年轻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可能够悬崖勒马还有得救。虽然侄子爱闹事或偶尔吸毒，但也不至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人间消失呀。是谁这么丧尽天良，还将他的尸体给抛进西江，简直是没有人性。他想着想着，脸色煞白起来。知道今天上班，但检察院和法院那边还没正式上班，律师们也都还在休年假。他再次检查了两个监仓，然后将两个监仓的大门落锁，决定现在去哥家。他经过两道小门，准备出大门时，险些与阿维相撞才回过神来。

    “阿贤，新年好。你这是下班还是出去办事呀？”阿维见冯桂贤低头脚步匆匆，便先打了声招呼，并笑笑地拍了拍他警服右边不知在哪蹭上的灰尘。

    冯桂贤见是姨父，便勉强地笑了笑道：“去雍绮去办点事。你怎么到这来了？”

    “春兰托我过来探望她弟弟，本来想找你一同去看看，没想到这么巧遇上你，真是巧呀。”阿维说着，将声音压低道：“能不能去探探？说几句话便了事。如果你骑摩托车去雍绮，还挺远的，不如我俩一同探了锦远再去。然后我再送你回来，这样行么？”冯桂贤想了想，看看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太子摩托车，除了喇叭不响，哪都震天介地蜂鸣。于是点了点头道：“行吧，他判了刑，接见也方便。”他说着，便由刚出来的门往回走。阿唯跟着他过了两道大铁门旁边的小铁门，值班人员见他与冯桂贤用本地话聊着，也没盘问，便由两人同时进去，然后又咣当地将门落锁。他让阿维在空着的接见室的窗户前候着，很快将良锦远带进了单独的接见室。

    良锦远变化很大，在这做花仔半年多时间，因为戒了毒，人已微微发福。皮肤白皙皙着，在后背和前胸印有顺看所字样红色马甲的衬托下，像特意打扮过的女人一样，惨白泛红。他见了阿维，便张口要烟吸。毕竟阿唯的弟弟是他的姐夫，算起来也是一家人，便毫不客气着低声道：“带烟了没有？”他双眼骨碌碌朝不锈钢铁窗外扫了扫，声音压得及低道：“以后啥都不用，只要有烟，我便能弄到钱，自然什么事都好办。”

    阿维听着，含笑地将整合的红双喜烟递给他，随即又在夹克衫胳肢窝下抽出一整条烟，塞了进去。冯桂贤听两人拉话，只是焦急地看着墙壁上的挂钟，同时又想起侄子来。他罪不至死，为什么会遭人暗算？莫非是触动了他人的利益？当初做了些过头之事，会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后悔第一次知道他吸那东西，哥哥告诉他，没能及时制止他的行为。要不然，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唉，千不该万不该，太放纵他了，但也怪他他太不争气了。

    他想着，出了接见室的小铁门，回头冲良锦远不紧不慢道：“待会你自个回去，到点领他们去各个监仓派饭。”冼桂贤说着，绕过一排平房的走廊，慢慢地来到阿维的身后。他知道良锦远不会乱来，因为他与阿维是两姨夫的关系，良锦远是阿维弟媳的弟弟，算起来自然是亲戚。再则从接见室到他的监仓，虽有一路程，但四周的楼上有武警持枪警戒，想从三重大门出去，那更加不可能。再说他也不是什么重刑犯，本来按规定，他还有一年半的刑期，是要押往其他监狱服刑，考虑他是本地人，刑期短，最后给留在了看守所执行刑期，他应该不会那么不知轻重吧。

    半小时的接见时间很快过去，冯桂贤让良锦远独自回他的岗位去。他知道开饭的时间快到，良锦远还要指挥其他花崽们给几十个监仓的羁押人员派送饭菜。在领阿唯出两道小铁门时，冯桂贤还费了不少时间填写表格，和登记他的警号，阿维才顺顺利利地出了几重大门。然后开着年前买的乳白色捷达轿车，载着冯桂贤往雍绮而去。

    “你运气真好，得到了拆迁补偿，买房子抽奖又中了辆小轿车。”冯桂贤坐进小车，环顾四周，羡慕道：“还在公司上班吗？”

    “没，公司眼下有些糟糕。虽然搪瓷线开工，但仍耐不住九一一事件的冲击，一时缓不过气来。这不，我昨天才正式辞工，准备与同学开个五金批发部算了。他有这方面的路子，只是没钱去投资，我看钱存在银行也不划算，现在又降息，还不如搏一搏好。”阿维宽解地笑道：“打工可不是一辈子的事，迟早得他做才行，所以与春兰商量这么办。”他说着，见冯桂贤只是在不停地点头，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便一手开车一边给妻子打电话，声音憨厚着道：“阿贤难得去雍绮一趟，我们半小时就到家，午饭就在家里吃吧。”

    冯桂贤听阿维命令似地让朱春兰在家准备午饭，见他挂了电话后，便强调不去他家。郁闷道：“实在是没心情吃饭，只想给哥嫂说说阿枢之事，一个活鲜鲜的生命说没就没了，不管他怎么样，终究是他的孩子，我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想想还是当面对他们讲，也好劝劝他们。”

    阿维听着，心里忽地难过起来，皱了皱眉头低沉道：“得，好歹也是我的侄子，我们一同去吧，顺便将业红和业攀都捎上。虽然他们失去了一个孩子，还有他们俩在，俩老人多少都会宽心些，有他俩人在场劝劝，比我们说啥都强。”

    冯桂贤点了点头，愣愣地看着车辆拐弯上了国道。知道前面便是顺城汽车站，去雍绮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他想着见哥嫂的面，开口第一句话该怎么说。不由得又想起与侄子在一起玩耍，后面总是跟着的侄女冼业红和侄子冼业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