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不敢看身后的司烨?更不敢看曾经待她如亲生女儿般的萧影ミ
她仿佛木偶?茫然地一次一次取出解药?分发给那些同门ミ
解药在手?她害他们血寒毒发的痛苦?也就一笔勾销了ミ
所有鬼魅服药调息?待确定身体无恙?又重新站好?静静等待新门主的吩咐ミ
事到如今?宁姝才稍敢回头ミ
却见到萧影七窍流血?顺他下颌滑落脖颈之中ミ
怎么会?她没有下毒?
宁姝慌张上前?刚要靠近?就被司烨抬手制止ミ
"阿烨?我没有??"她着急解释ミ
司烨阖目?"他是自断经脉?与你无关ミ"
声音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ミ
宁姝浑身颤抖?小心翼翼地向他走近一步?试探着想去牵他的手?但又被他再次避开ミ
他不恨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可以试着理解她"杀父弑母之仇不共戴天"ミ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他面前演戏?隐藏这么久?只想靠自己一人之力来总揽全部ミ
她究竟把他当什么?
消遣的工具?
他赫然抬头?眼神冰冷?仿佛初见那般?毫无感情盯着她ミ
阎惜泪看到他们之间的锋芒?赶紧将宁姝拉到自己身边?揽住她的肩道?"小九你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门??新门主还有事要处理ミ"
宁姝看着司烨目不转睛?眼眶红了又红?眼泪瞬间夺眶而出ミ
"阿烨?你其实还是怪我杀了他?对不对?"她苦笑?"实话告诉你?在我的计划中?我从未想过要取他性命?他是杀了我爹娘?但他也养育我数年?两两相抵?他所欠我?欠我爹娘的?我只是想让他用这位置和他一身功夫来还便是了?我这样??还不够宽厚么?"
"你是要我对你感激涕零吗?"司烨反问?唇角挑起一抹谑笑?"直到此刻?你还是不知我在意的是什么ミ"
宁姝深深吸了口气?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道?"我不想和你吵了ミ"
"我也不想ミ"
"那你跟我回去ミ"她抓住他的手ミ
司烨垂目?再一次挣脱她ミ
"五姐说的对?我还有事要处理ミ你先回去休息ミ"顿了顿?转身不再看她ミ
宁姝的心ミ彻底凉透ミ
一众鬼魅大气也不敢出?看到宁姝走来?纷纷侧身相让ミ地上泼洒的百合雪耳粥一地都是?清淡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只剩下残败的味道ミ她笑了一笑?几分虚弱?蹲下身去用手将那些粥悉数捧起?重新拎在手中ミ
"小八ミ"顾清风给温吟与使了个眼色ミ
温吟与摇头ミ
宁姝和司烨的事?任何人都插不了手?只有等他们自己解决ミ只是想起宁姝这一次的行事?他又少不得惊讶?胆敢算计萧影?且还付诸行动的?这世上怕也唯她一人了ミ
当然?这也要萧影肯才行ミ
或许自从司烨重回往生门那刻起?萧影就有如此打算了吧ミ
??
回到飞花瀑?宁姝换了一身衣服ミ将今日她穿的?用火烧成灰烬ミ
司烨说让她先回来休息?那等他处理完剩余琐碎?应该就会回来了ミ
她坐在床边?开始发呆ミ
种种往事浮上心头?最初的记忆已然蒙尘?模糊不堪?只依稀记得爹和娘的声音?还只是短暂的片段ミ
而后?则是萧影ミ
人前严厉?气势震慑?足以让数万鬼魅噤若寒蝉ミ
但人后?大约是她爹娘才死去不久的那段时间?萧影会避退众人?悄悄陪她玩耍ミ会允许她骑在自己肩上?还会在她生病发热的时候ミ衣不解带地照顾她ミ
有一次?她杀了人?很不开心ミ
几岁的年纪?萧影问她想要什么奖励ミ原以为一顿好吃的就能蒙混过关?但那天她心血来潮?说想看他做鬼脸ミ
于是常年面无表情的他冷笑?"别异想天开ミ"却挥手让殿中其他人退下ミ说一句?"看不见算了ミ"取下覆面?飞快做了个鬼脸?又将覆面戴上ミ
小丫头事多ミ
这是萧影对她的评价ミ而她咯咯笑着?将这个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埋藏至今ミ
"师父??"酸涩涌上心头?她再次泪眼婆娑?扑去床上ミ
天色渐晚?司烨没有回来ミ
宁姝起身走去厨房?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坐在桌边静静等他ミ
其实她没想好要和司烨谈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次是非谈不可ミ哪怕有一分挽回的可能?她也要花尽十分?不?百分的心思去争取ミ
可是等到这桌饭菜彻底凉透?司烨也没有回来ミ
她坐得腰酸背痛?捏捏肩膀?倒去床上睡了ミ
第二日?摸到身侧一片冰凉?她吸吸鼻子?将饭菜倒掉?重新做了一桌新的ミ
第三日?再倒?再做??
一连七天?司烨都没有回来ミ
或许他不会再回来了吧?她苦笑着?又忍不住开始哄自己?他会回来的?师父是他的父亲?他再不喜欢?也该要守完头七ミ
想着今日司烨应该会回来?她几分激动?取来曾经打算给自己做灵位的云木?用匕首一划一划?刻上师父的名字ミ而后将它和自己父母的灵位并排放在一起?给他们齐齐上香ミ
"爹ボ娘?你们和师父在地下可千万别打架ミ在我心里?师父他其实??他其实真的也很好ミ都说死后百事了?若你们真的相见?希望你们能像义父所言?你们少年时的那般?策马同游?看尽山花烂漫ミ而不是还纠缠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ミ"
"还有师父?小九感谢您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您恨我也好?怨我亦罢?我并未对当日所做之事后悔?我只是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您知道么?我还一直都在劝阿烨?希望他能跟您和好呢?可事到如今?他接纳您是他的父亲了?我倒成了他的肉中刺??"
说到这里?宁姝再也说不下去?便再次鞠躬?转身合门ミ
子时过去?已是第八日了ミ
司烨依旧没有回来ミ
到如今?宁姝不再像最初那般期盼着?厨房里也不再有剩菜ミ
她给自己定下日子?十天ミ
若十天过后?司烨还是不来?那她走就是了ミ
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确定以后的路?也能确定他们彼此?究竟该何去何从ミ
放宽心思以后?宁姝也坦然不少ミ三日中她偶尔取出装有司烨青丝的香囊轻轻抚摸?偶尔又抱着他的衣服在窗前枯坐ミ看那满树繁花?纷纷开放?纷纷飘落ミ
秋至末?冬将至ミ
她不再等了ミ
早就去银庄兑换了银票?没有南地印记?她此去东淮?便不用再见到旁人看她时?那异样的眼神ミ那么她也就能很快忘记自己是南地人?是往生九刹?是司烨的妻子ミ
夜深?飞花瀑外众人已睡ミ她本想看看小峤?但怕小峤抓着她不放手?又或者非要跟她一同离开?她只能按捺住不舍的心思?悄悄穿过长廊ミ
树林之中?雾霭沉沉ミ
宁姝牵着马?慢慢走出雾色?到分割清明与晦暗的界限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看来时路ミ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家?成就了她?也摔碎了她ミ
仔细想来?这些年她得到的东西很多?不过却在十天前?统统失去了ミ
"呵??"她淡淡一笑ミ
用手抚了抚马鬃?而后她纵身一跃?打马离去ミ
后来?她去了很多地方ミ
先去了望阳城?说不清是宿命指引?还是心有所想?她有意无意地走过如意饭店?恰好看到盘起妇人髻的纪小梦半叉着腰在吩咐店小二做事ミ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脸色几分严厉?可眸中是掩藏不住的?曾经的温柔ミ
察觉到有目光从门外望来?纪小梦敏锐回望?见到宁姝孤身一人?还带着包袱?当下给身边小二使了个眼色ミ
那小二会意?赶紧出门相邀ミ
"姑娘?咱们这如意饭店的饭菜?味道可是一等一的好?包你吃得开心?吃完事事顺利ミ称心如意?"
宁姝不禁轻笑?"好?那我试试ミ"踏入店中ミ
纪小梦显然已经记不得宁姝了?只是觉得她的容貌有些熟悉?只道她是回头客?也就吩咐厨子多上两碟新菜?让宁姝试试ミ
"姑娘?我看你亲切的很?这菜是新菜式?你不妨尝尝?给我们评价评价?"纪小梦亲自给她倒茶?"放心?这不收钱的ミ"
宁姝莞尔ミ
而后纪小梦又主动和她攀谈?言语间全然没有了之前少女的羞涩?多的是精明干练ミ
"小梦--"
"哎?来了?"纪小梦扭头回应ミ又对宁姝抱歉道?"不好意思啦?那边还忙得很?等下我们再聊?"说罢?抽身而去ミ
宁姝默默吃着?见食客越来越多?有人还试探着要过来拼桌?她摸出银子放去桌上ミ
"结账ミ"
辗转几日?她又经过了清安村ミ
这村子她是不怎么喜欢的?想起刘康的变态行径?她就浑身发麻ミ不过记忆所牵?她还是没忍住去看了看她住过的地方ミ
远远一眼?足矣ミ
再往前行?便是降珠镇ミ
她在每个小摊贩那里都买了蚌壳来开?可开来开去?却不见一粒黑色ミ
末了她怅然?大抵这是天意ミ
时光辗转?她又去了很多地方?有的是和司烨一起去过的?有的却是世人口中的稀世美景ミ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半年过去ミ
春去夏回?几分炎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行人疲惫?四处寻地方歇脚ミ
宁姝看到前方有茶摊?顿时欢喜?将马系好了?走去坐下ミ
刚倒好一杯茶水?还未来得及喝?就听到邻桌聊道?
"??那他还真有本事ミ"
"是啊?短短半年?这往生门真就改头换面了ミ若非我以前和鬼魅打过交道ミ否则真不相信现在的往生门会那么好ミ如今江湖上谁要敢说往生门一句不是?绝对会被其他人揍的ミ"
"后起之秀?后生可畏ミ"
"唉?说来也是往生门的福气ミ我听说他们新门主?以前是个官儿来着?而且还是个很正派?为老百姓撑腰出头的官儿??"
"啊?是吗?难怪呢?"
宁姝双手发颤?眼泪扑簌簌的?滴在茶水里ミ
相公?他做到了ミ
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说往生门是藏污纳垢的腌臜地方?也没有人看不起往生鬼魅ミ
往生门开始耀眼?而那些弟子?终于可以大大方方?活在灿烂的阳光之下ミ
她吸吸鼻子?她颇是自豪地轻声呢喃?"我家相公?自然是最厉害的ミ"
正巧经过她的摊主女人听到宁姝嘀咕了一句什么?扭头看时?见她两腮垂泪?再见她有马有包袱?还以为她是孤身在外想家了?一时感同身受?凑到她身边轻声安慰?"姑娘是因有事在身才出远门的吧?这出门在外的?最容易想家了ミ我跟我家汉子也不是本地人?但为了生计?没办法呀?只能把囡囡放在老家?等过年再回去瞧瞧??大姐我是过来人?姑娘你听我一句劝啊?要是事忙完了?有时间能回去就多回去?毕竟和家人相处的日子也就那么几十来年ミ赚钱再多?丢了情?也是不值当的ミ我跟我家汉子就商量好了?再摆两年摊子?钱够了我们就回家开个小店呢?"
宁姝怔怔看着她?点了一下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ミ
摊主女人见她是听进去的模样?有些开心?主动道?"姑娘不哭就好了?这样?姑娘有没有啥想吃的?咱们有缘?大姐给你做?"
宁姝粉唇微抿?淡淡笑起ミ
"阳春面吧ミ"
不知何时起?她忘记了自己不爱吃葱ミ
细细琢磨?好像是身边再没有一个人?替她剥去葱花的时候ミ
吃完这一碗温暖的阳春面ミ她继续打马前行ミ
而此时往生门中?司烨合上今晨送来的案折?用手捏了捏鼻骨ミ
近来分派下去的案子都没有问题?这是值得高兴的事ミ
可近来一直没有宁姝的消息?连密影暗枢都捕捉不到?这又令他心烦ミ
不知不觉?她都走了半年了ミ
想到半年前?他不禁阖目苦笑ミ
那时他是生气?却不是因为她设计了萧影?他在意的?是她从头到尾都把他当做局外人ミ可等他处理完那些琐碎?想回飞花瀑时?东淮那边又传来碧波折子?上面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皇上笔记ミ
只有两个字?准允ミ
至于准允了什么ミ他猜得到ミ
只要稍加琢磨?他更是知道?萧影一早就算计了全局?甚至算计了自己的结局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