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朝,边陲,瘔(ku)城。
这座巍巍屹立的小城是挡住中原外虎狼番邦铁蹄的最后一道防线,自大晋开朝以来,从茫茫荒野矗立起第一堵城墙到如今虽黄沙肆虐却仍茕茕站立得高耸而挺拔,已历四百多年……对帝都里的皇族而言,四百多年不过匆匆一回首的安逸闲散,但对开朝以来便世代驻守的靖疆侯一族而言,这四百多年是日日沐风吹沙的寡淡,一族后人除却这百里荒疆,除却满目荒凉再无一色。
“张齐,言清潼何在?”
城墙之上,一位甲胄披身的将军长身直立,约莫四十左右,黝黑的面庞冷肃萧然,虎目炯炯望着离城五十里外的瘔山出神,良久才敛目扫了城墙上下一圈后出声。
“将军,清瞳今早带着一队墨麒营的将士去瘔山了,临走交代说是一日内不回来……”
一个红巾黑甲的中年将军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说完还偷偷看了看将军的脸色。
“……告诉赫越,言清潼擅自带兵出城,未禀本帅,重杖二十。”
“将……将军,清瞳寒疾初愈,怕是挨不住二十军棍。”
张齐面带忧色,垂下的右手暗暗向身后巡城小将比划,小将一觑将军不甚好看的面色,恍然明白张齐的暗意,匆匆迈开脚步正准备去靖疆侯府,谁知将军突然斥喝:
“尔等胆敢因那逆将惊扰老侯爷!”
将军是何眼色,一瞧这二人的小动作,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一声怒喝自然止住了小将的脚步。
“将军息怒。”
在将军即将出口之际,一位亚麻褐袍的白须老翁出现在城墙拐角,一边走向将军,一边出言安抚。
“甄先生。”
将军抱拳一礼,面上恭敬非常。
“你们先下去吧!”
老翁挥挥枯瘦如柴的手,张齐连同小将感激的朝二人行了一礼后快速离开。
“策祁啊!潼儿既是靖疆侯府郡主,未来还是得回帝都结姻……你这样苛刻于她,终也是留不住她……唉!”
老翁扶着城墙,远远望着那青灰的瘔山,长长叹了一口气。
靖疆侯府代代只出男儿,到言策祁这一脉竟育有二男一女,那女孩儿便是老侯爷疼宠到心尖尖上的言清潼――虽为女儿身,但却极好武,如今不过十七便已是闻名整个边陲的骁骑小将。
大晋崇文轻武历来已久,更遑论女将统兵,言策祁身为此代的靖疆侯既欣慰女儿不弱于男,又疼惜女儿从武的辛苦,而且明明知道她不肯弃武,却又不得不逼她脱下戎装……因为不久她将奔赴帝都,择婿联姻。
帝都是整个大晋的浮华美境,才子,仕人,佳人,无数人趋之若鹜,在金窟美眷中沉沦,被磨去棱角,冷下热血,甘愿颓败了身子,直至软弱无力的低下头颅,伏地……
瘔山南向密林,层层叠嶂,高大的树干叶丛直直伸向天空,蔓延的大叶罩住半边黄天,只有稀疏的几处缝隙投下一片难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