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懂啥。自己的钱不放在自己手上，放到别人手上，那哪儿能放心啊？还是藏在这个屋子里吧，反正我藏的地方，任是谁进门他也找不到。”
陈兰芝摇着头笑了笑，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就又出门了。
前阵子陈兰芝托着村长夫人做的那批列宁装，在赵丽丽那里也代销得不错，转眼又有现金到手。
陈兰芝想明白了，自己现在之所以这几笔生意做得这么顺，说到底是托了两个人的福，一个是李冬，人家在布料供应上一直在帮自己的忙。
另一个要感谢的就是赵丽丽了，赵丽丽性子大大咧咧的，又是打小在县城里混的人的，人头熟，朋友多，再加上她妈又是集体商场的会计，路子也广，人脉也不错。
仔细说起来，赵丽丽和她是真心没啥交情，也就是借着李冬的关系见过几次面。
现在自己挣钱了，怎么着都得向这两个人认真道个谢去。
这一天，陈兰芝特地等着这两个下班之后，把他们给约到本县最好的第一招待所里，点了一桌子好菜，要认真给他们两人道个谢。
凉菜一上桌，赵丽丽就要扯着李冬划拳，输了不但要喝酒，还要打耳光，不一会儿李冬那张脸就被赵丽丽给打得红一片紫一片的，气得跳起脚来直喊：“赵丽丽，我不跟你玩了，哪儿有下手这么重的？”
赵丽丽拍着手笑：“愿赌服输，原赌服输。”
李冬恼了：“半吊子，二百五！”
赵丽丽撇着嘴照样笑得没心没肺，刚好汤上来了，陈兰芝一边帮着给他们两个盛汤一边说：“来，先喝点汤，暖暖胃。看你们两个，跟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红脸。”
李冬捂着脸直呲牙，着着赵丽丽大吼：“你看看人家兰芝，你再看看你，半吊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看哪个男人敢娶你！”
赵丽丽摇头晃脑的：“嘿，你也别拿这话激我，你没听说过啊？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刀切什么菜。我这样的半吊子就刚好配你这样的二百五，咱们两个门当户对，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你啊，还就认命吧。”
赵丽丽话一说完，小虎牙一张，“砰”的一声咬开了一瓶啤酒，给三个人都倒上。
细腻的白沫浮上杯壁，三个人共同举杯，陈兰芝说：“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两个好朋友，希望将来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干杯！”
“干杯！”三个人豪爽地把杯子往一起一碰，仰起头一饮而尽。
菜过五味，陈兰芝突然想起来个事儿：“丽丽，你在县里面人头活，你知道哪儿有卖房子的吗？地理位置好一点的，出路好一点的。”
赵丽丽随口问：“怎么想起来问房子的事儿了？”
陈兰芝说：“现在我外婆跟着我到城里来了，老太太岁数大了，想让她住得好点，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太小了，又是租的，万一将来房东要收房子，我们又得搬家，这么来回折腾着还不如自己买套房子，干脆在县城里头扎根得了。”
赵丽丽把筷子一放：“没问题，回头我让我妈帮你问问，这方面，她的人头可比我熟。”
“那我就先谢谢阿姨了。”
赵丽丽大大方方地一摆手：“自己人，客气啥。”
李冬在旁边打趣：“哟，兰芝，你这是打算结婚了?自己给自己买房子呢？”
陈兰芝摇头：“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再结婚了，自己过着挺好的。”
李冬问：“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打算结婚了呢，你……”
赵丽丽赶快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
李冬一想，也是，陈兰芝的前夫那一家人有多恶劣是所有人亲眼见识过了，端地一窝奇葩啊，和这种人有过一段姻缘，对全世界的男人都心灰意冷了也不奇怪。
李冬有点尴尬，赶快把话题给岔开：“兰芝，你听说了吗？瞿红生前阵子刚调走了。”
陈兰芝夹着菜的手一顿：“调走？他调哪儿去了？”
李冬苦笑：“他被调到县水泥厂去了，当了个搬运工，我听说前阵子还被水泥厂给借调过去帮人家修路去了。”
陈兰芝满心诧异，这会儿才想起来，虽然当时跟瞿红生在一起的那个男的挺体面的，可是瞿红生的样子明显和以前在厂里当文书的时侯不太一样。
人看着也黑了点，瘦了点，头发也乱了点，当时他说自己是去修路的，还当他是开玩笑呢，没成想，他真的去修路了啊？
陈兰芝又问：“他以前在咱们厂不是挺得刘厂长重用的吗？怎么给调到那么苦的岗位上去了？再说，他可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哪个单位放着这种人才当苦力使啊？”
李冬四处看了一圈，这才压低嗓子说：“兰芝，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过，瞿红生以前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后来他们两个人分手了？”
陈兰芝点了点头。
李冬说：“他那个女朋友现在是咱们市邹市长的儿媳妇，她心里忘不了瞿红生，总想把他往市里调，结果这个事被邹市长的儿子给知道了，邹市长的儿子直接一个电话就把瞿红生给整了！”
“有这种事儿？！”赵丽丽立马大惊小怪地就叫了起来：“那邹市长他儿子手挺狠的啊？！”
“啊哟，你小点声！”李冬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你们说说那女的办的是什么事儿啊？伤了瞿红生一回不够，还要再来伤他第二回，听说现在瞿红生在那个厂子里面天天弄得灰头土脸的，别提多苦了。”
赵丽丽连连点头：“红颜祸水，红颜祸水，那女的就是一个祸国秧民的货，你说你们单位那同志怎么那么背啊？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骚|货，净给自己惹麻烦。”
陈兰芝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上回还是托着瞿红生救了自己一回，眼下他被人给整了，自己再怎么着也得去看他一眼，当面道个谢。
第二天下午，陈兰芝买了几厅午餐肉罐头，两斤水果，想起瞿红生爱抽烟，又特地买了一条大前门带上。
到了水泥厂，门岗的人听说她是来找瞿红生的，直接把手往院子后头一指：“搬运工都住在后院呢。”
陈兰芝照着那人指的方向寻过去，离老远就看到烟尘滚滚的院子后头搭着一个铁皮的大帐篷，陈兰芝往跟前一走，先就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脚臭味儿。
一群大汉光着膀子，一边抠脚一边闲白话，看到陈兰芝过来，几个人一起伸着脖子问她：“小姑娘，你找谁啊？”
陈兰芝不好意思看他们，低着头小声说：“我找瞿红生，他是住在这里吗？”
那帮人笑了：“瞿红生？知识分子啊，人家哪儿会跟我住在一起？”抬手又往后面一指“前面那个小棚子看见了吗？那是他的单人宿舍。”
陈兰芝顺着那个人指的方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帆布搭的小帐篷孤零零地在一排水泥堆后面。
陈兰芝走到那个小帐篷门口，刚想开口问一声，却见一个人光着膀子迎面从篷子里走出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低头看清了面前的人，那人眉头一皱：“依，你怎么在这儿？”
陈兰芝愣了愣神这才看出来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是谁。
怕是这会儿瞿红生刚干完活儿，整个人灰土土的，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干净地方，头发乱蓬蓬的一根根立着，五官都被水泥给蒙上了，就露着一双眼睛，肩膀上还有一块血色的红肿，明显破了一层皮，隐隐地往外渗着血。
陈兰芝一时忘了害羞，嗫嚅着嘴唇小声说：“瞿红生……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啊？”
瞿红生也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毛巾把自己的上身一挡：“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洗去，你先进屋坐。”
话一说完，把身后帐篷上的帘子一掀。
陈兰芝抬脚迈到帐篷里，只觉得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帐篷里头又潮又闷，地方小得转不开身来，就放了一架小床和用几块砖头和木板架起来的小桌子，上面放了几本书和一个破旧的收音机。
这就是瞿红生的全部家当了。
陈兰芝想起来以往瞿红生在厂子里的时侯，虽然他穿得不怎么讲究，但是整天都干干净净的，还有自己的一个办公室，一个书报间，整天也就是写写文书接接电话，没干过啥力气活儿，这一转眼，就给弄到这样的地方来做苦力了？也亏得他这个心态还算不错，换了别人早就怄死了。
瞿红生跑到水龙头那给自己洗巴干净了，再回到帐篷里，只见陈兰芝正呆呆地站着，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瞿红生把床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掀：“坐吧，我这里地方小，你凑和一下。”
陈兰芝将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那块小木板上：“我听李冬说你调到水泥厂来了，就过来看看你，你在这里……还好吧？”
瞿红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一样一样地从手提袋里往外掏东西，看到那一条“大前门”，瞿红生眼睛一亮，抢过来一把撕开，点起来一根就深吸一口，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啧，就是这个味儿……”
陈兰芝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个人的心也够大的，被人给整成这样，还是一派从容。
陈兰芝低头剥了一个桔子递给他：“烟还是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多吃点桔子，清肺的。”
瞿红生也不跟她客气，把桔子接过来放到嘴里就是一通嚼，又问：“你最近怎么样啊？”
陈兰芝说：“我现在带着我外婆回县城了，自己做点小生意。”
瞿红生点了点头：“挣得多吗？够不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