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一番话还没有教育完,就被瞿红生一把抓住领子给提溜起来了。
瞿红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说我为什么就不能结婚?你好好给我说说,她凭什么不肯嫁给我?!”
厂长吓得腿直哆嗦:“你……你……你敢打领导?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旁边的几个人一起上前劝架,会计大姐拉了瞿红生的手,连声劝道:“唉,瞿红生,你怎么能动手啊?还不赶快把领导给放开,唉,我说瞿红生,结婚总归是件好事儿,哪儿能因为这件事情就和领导翻脸啊?”
瞿红生自打今天早上醒过来就感觉着气儿不顺,先是和陈兰芝求婚被拒,这会儿又被这个狗屁厂长刁难,心里当真是烦透了,把手往前一甩,厂长就被他给推了个趔趄,扶着桌子吓得大口喘气。
瞿红生冷冰冰地甩下来一句话:“不给我开介绍信是吧?好,老子不干了!”
话一说完,把脚一跺就往门外走。
瞿红生气呼呼地往厂子外面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
回头一看,只见工友老沈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出来,连声问:“红生,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啊?我听说你把厂长给打了?唉,我说你也是的,现在找个工作挺不容易的,更别说你的工作关系还在厂子里留着,万一叫厂长背地里再阴你一道,你的前途不就一下子都完了?”
瞿红生黑着脸:“这破烂地方,我早点离开早好。”
老沈盯着他的脸看:“不对,红生,你这情况可不对。以往你是个很能屈能伸的人,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你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瞿红生顿住脚步又去掏烟,摸了半天,只掏出个空烟盒来,瞿红生抬手把烟盒团了团往路边的沟里一丢,黑着脸生闷气。
老沈给他递了根烟过来点上,突然低头笑了两声:“红生,我咋听办公室的人说,是你想结婚,厂长不给开介绍信你才把他给打了?唉,你这是要跟谁结婚啊?是上回来找你的那个姑娘不?”
瞿红生脸一红,把头别到一边不说话。
老沈又笑了:“你看,我就说嘛,平白无故的,你哪儿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女人呗。老哥我也年轻过,我懂……”
拿着香烟在手里磕了几下,老沈给自己也点上根烟:“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怕是今天你这通脾气本不想冲着厂长发的,谁叫他就撞到枪口上了呢?唉,跟老哥说说,是不是跟你对象生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瞿红生的心里的那个结才算是打开一点,深吸了两口烟说:“她不肯跟我结婚。”
老沈又笑了:“她不肯结婚,你就来开介绍信?这是不是急了点啊?别说厂长不给你批,哪怕是批了又怎么样?她不肯嫁,你要把她给绑了捆了弄到民政局去?嘿,那不跟旧社会的地主恶霸一样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瞿红生自己也觉出自己今天这态度是有点不太对劲,按照常理说,两个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男方是必须要负责任的,可是实在没有想到,女方的态度反倒是这个样子。
他承认,他是被陈兰芝给气住了。
“不是老哥哥我说你,红生啊,论读书做学问,你是这个!”老沈一比大拇指:“要说这长相帅不帅气,你也得是这个。
可是这女人的心思啊,可不简单。她现在不答应你,那肯定是有她的原因,强扭的瓜也不甜啊,你要是想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去登记,不使点手段哪儿行?”
瞿红生回头看他:“使手段?”
老沈一啧唇:“看你这个表情,你是真不懂啊?不是我说,你们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最多,想要哄个女人还不容易?你啊,往后就哄着她,顺着她……城里那个话叫啥说的……对,就是好好地追求追求她,那慢慢的她不就水到渠成了吗?你这会儿只管给自己呕气有啥用?”
看瞿红生低着头不说话,老沈又开始点化他:“你嫂子年轻的时侯,在我们村儿那可是一枝鲜花,稀罕她的人可多着哩,连村长他们家的三小子都喜欢他,按说我的条件根本就排不上队。后来我就发挥我的长处,我就唱山歌给她听。
我就天天晚上对着她们家唱,我那个心真叫个诚啊。就为了给她半夜里唱山歌,先是叫她爹的烟袋锅子砸过,后来还叫她娘的破鞋底子摔过,中间还叫她们家的大狼狗咬了我好几回。
有一回啊,我正唱着呢,她那个大哥回来了,二话不说,抡着根扁担硬是追了我十几里地啊。
可我就是不泄气!我就这么天天唱夜夜唱,一直把你嫂子给唱得动了心,自己跟着我钻了柴草垛,后来我们两个人这么一成事儿,她爹娘再拦着也没有用了,我们俩现在连娃子不都生了好几个了?
红生啊,你别瞅你老哥我读书少,我也知道咱们男人为了爱情,就得奉献点啥,要不然,人家大姑娘凭啥嫁你,给你生儿育女过一辈子?”
回来的路上,瞿红生一直在低着头想事情,说实话,他是真没有追过女人,当初和龚贝娜在一起,也完全是对方主动的。可是陈兰芝……瞿红生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只觉得象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如果说要从现在开始认真地追求她……该从哪儿开始啊?
瞿红生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房间里面静悄悄的。
瞿红生想了一会儿,抬脚往楼上走,他想认真地和陈兰芝谈一谈,关于自己的鲁莽他一定要先认真地向她道个歉,然后再正式提出两个人认真谈一场恋爱的事情。
瞿红生在门外寻思了半天,认真组织好了措辞,这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兰芝,我想和你谈谈。”
半天没有人答应,门一打开,瞿红生傻眼了。
只见屋子里空无一人,陈兰芝她竟然……逃跑了。
两个小时以前,陈兰芝站在楼上,眼瞅着瞿红生气呼呼地出了门,她转手把行李一收拾,下楼就跑。
两个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说不尴尬那是假的,可是尴尬之后,更困难的是如何面对彼此。
这个年代,男女关系可是最为严重的问题,如果两个人发生了关系还不结婚,叫外人知道了,两个人都得按流氓罪给判了。
可要是为了这么个事儿就结婚,陈兰芝又不甘心。
上辈子那段失败的婚姻已经给足了她教训,这辈子她是抱定了主意只要把生意给做好,把日子给经营好,自己快快活活轻轻松松地过上一辈子呢。
一转眼,瞿红生竟然就逼着自己去领证。
想到瞿红生那个坚决的态度,陈兰芝就感觉到不寒而栗。
得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他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去,反正眼前姐姐我是一点这方面的打算都没有。
陈兰芝带着躲鬼子一样的心情坐车回到乡下,只见一条宽畅的大路从村子中间笔直地穿过,把原本的严家村分成两半。
原本的姥姥家已经不见了,陈兰芝只得先到村长家打听。
周婆娘一看到陈兰芝回来,高兴得什么似的,拉着她的手把她引进了村东头新盖的两排砖瓦房里头,那是乡政府补偿的房子,按人头赔的,比以前姥姥家那几间旧坯房要气派不少。
户口本上,严李氏还是户主,如今她大大方方地占了其中最大的一间,给三个儿子每人留了一小间,因为陈兰芝之前交待的有话,所以老太太这一回也留足了心眼儿,房子只说给他们住,但是村里开的房契和地契上还是老太太的名儿,至于村里给的那一百五十块钱的土地赔偿款也存在供销社老太太的户头下面,谁也动不了。
眼瞅着陈兰芝进了门,老太太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把她拉在怀里左看右看的:“兰芝,兰芝,叫姥好好看看,你又胖了没有?你一个人在城里住着,姥都不知道多惦记你呢,就怕你这丫头光顾着赚钱,不好好吃饭。”
陈兰芝笑了:“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
周大全的女人笑道:“胖了好,胖了好,兰芝啊,你这回可得在家多住一阵子啊,好好陪陪你姥姥。”
陈兰芝笑了:“我这回回来,就是想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呢,舅妈们,你们不嫌弃我吧?”
三个女人可是在城里亲眼看见过陈兰芝做生意的能耐的,料定了她回来不会白吃白住,当即就笑了几声,抢着道:“兰芝,看你这话说的,姥姥的家不就是你的家吗?还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你放心住就好。”
张国兰插话:“兰芝啊,我听你姥说你在城里的生意做得可好着哩,你城里那套大房子就是你自己做买卖挣的,你这一回来,你那么好的生意可咋整啊?那挣钱的事儿要是耽误了可得多可惜?”
陈兰芝叹了口气:“其实我这回回来就是因为我那个买卖黄了,前阵子我得罪了商场的领导,人家把我那个最挣钱的柜台给收走了,眼下我就是走投无路,这才来姥姥家混几口饭吃。”
周大全的女人笑道:“兰芝,你可别逗我们了,你哪儿会是那种走投无路的人啊,你那能耐大着呢。”
陈兰芝皱着眉:“大婶,您是真不知道啊?但凡我在城里有办法,哪儿能回到乡下来?改天我还得托着村长大叔帮我想想办法呢,看能不能把我的户口给落回到村儿里来,好歹给我分上两亩地,免得叫我流落街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