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芝一拍额头：“我说大全叔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厂子里这么晕着头生产，你咋不拦着点啊？咱们的服装生产出来是要对应市场找销路的，哪儿能晕着头蛮干啊。
还有这些花花绿绿的床单和被面，哪一个可以用来做衣服？您花钱把这些东西都给买回来了，咱们可拿什么东西去进货啊？”
周大全低着头一脸委屈：“兰芝，你说的这个道理，俺咋会不懂哩？可是上头一看咱们这个厂子建成了，今天一个任务，让咱们生产多少多少衣服，明天让咱们生产出来多少多少衣服。就图在报道上写的数儿好看哩，上头的人咱又不敢得罪，这还不是人家说啥就是啥啊？”
陈兰芝无语：“那咱们村支书哩？他也不管不问的，由着上头的人过来胡折腾啊？”
周大全奇道：“兰芝，原来你不知道啊？瞿支书调走了。”
陈兰芝：“……”
好吧，瞿红生这么神出鬼没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也早就习惯了。
陈兰芝想了一下，问：“大全叔，既然事情闹成这样了，那我就问你一句，这个厂子你到底还想不想让它再干下去了？”
周大全赶快道：“看你这孩子说哩啥话？咱们这一个村里头就指着这个厂子挣钱哩，俺咋能不想叫往下干哩？”
陈兰芝说：“你要是真心想把这个厂子给救活，那你就听我的，往后哪一个给咱们下达任务叫往脸上贴金，咱们也不干了，咱们先把这些衣服全都想办法卖出去再说。
至于以后再生产什么样的衣服，啥款式啥质地，上头的人说了不错，得由市场说了算，您听明白了不？”
周大全赶快点头：“行，兰芝，你回来了，俺就有主心骨了，俺啥事都听你哩，你说咋办就咋办。”
陈兰芝下午先带着人把仓库里的衣服全都给清点了一遍。
好么，同种颜色同种款式的衬衫硬是有几百件，同种款式同种料子的裙子又是几百件，还有些裤子和上衣也都是按着同一个款式做的，都是市场上的过时款。
陈兰芝真叫个欲哭无泪，思虑再三，先给李冬他妈挂了个电话过去，问她那边能不能帮自己代销掉一批仓库里积压的货。
李冬他妈答得相当干脆——不能！
“兰芝，这几个月你们村的那个服装厂的确没少给我们送货过来，可是说实在的，他们的质量和做工虽然不错，但是这款式一直都是老三样儿。
现在人们的思想放开了，再不是过去拘手拘脚的了，穿的衣服款式要求也高，那些衣服拿来之后根本就销不出去。
再加上现在这服装加工厂也多了，光我们街道上都新开了两家呢，供货商的竞争也是越来越激烈了，你们还总是拿着老款式卖哪儿还行啊？”
陈兰芝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就自己出去上学那几个月，厂子里能弄成这样啊，现在设备是有了，生产能力是有了，可是偏偏就没有周转资金了。”
李冬妈到底有点不忍心：“兰芝，你那儿到底压了有多少货啊？”
陈兰芝报了个数字出来，李冬妈被吓了一跳：“啊哟，这么多货呢？那还真是不好办了，要是数量少，我还能想办法给往外销点，可是这么多，我是真帮不上忙了。”
陈兰芝苦笑：“阿姨，我知道，你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帮我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陈兰芝回到厂子里，守着那一仓库衣服发呆。
不管怎么说，这个厂子最初是自己搞出来的，从进货的路子到销货的渠道全是自己找的，毫不夸张地说，这厂子就象是自己的孩子一样，眼瞅着现在这孩子马上就要被人给养歪了，陈兰芝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
想来想去，陈兰芝决定和周村长好好谈一下。
“大全叔，俺现在问你一句，你还打算让这个厂子实实在在地挣钱不？”
周大全说：“说心里话，俺们咋会不想叫厂子挣钱哩？早几个月这个厂子规模不大，可是能挣钱，挨家挨户的都能挣个手工费，这几个月哩？光跟着上头的人搞花架子了，要是再这么搞下去，咱们厂子里的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陈兰芝说：“大全叔，你要真信得过我，我就带着咱们厂子里的人再搏一把试试，说不定能把厂子给救活哩，叔，现在咱们帐上还剩多少钱啊？”
周大全当即没打磕：“行，闺女，只要你肯出手把咱们的厂子给救活喽，厂里的事你一个人说了算，我这就去找周会计，算个钱数出来告诉你！”
当天晚上陈兰芝几乎一夜没睡，坐在仓库里面对着那一堆衣服描描画画的。
与此同时，瞿红生也几乎一夜没睡，一直盯着办公室里的电话等着它响，可它就是不响。
欧阳羡在旁边打趣：“哥，至于吗？非得让嫂子先给你打啊？你先打一个回去给她问侯一下又怎么了？”
瞿红生没有好脸色：“前几天我去见她，问她王亚茹的事情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她说这事儿在她看来就是小事儿，根本没有必要找我。”
欧阳羡说：“按说嫂子说的这个话也没错啊，大概在她看来这事儿本来就不大吧？”
瞿红生脸色一黑：“可是这件事情她就告诉了李冬和周国良？为什么李冬和周国良知道而我不知道？李冬和周国良参与了报复王亚茹，她都没有想到把这件事情交给我？”
得，看来是大哥的醋坛子又翻了，欧阳羡别着脸偷笑。
瞿红生继续一本正经地吃醋：“还有就是现在，她应该已经回严家村了吧？应该知道村子里的服装厂给弄成什么样子了吧？她怎么连打个电话问我一下该怎么办都没有？她是不是觉得在她的世界里面，我存在不存在的根本不重要？”
眼瞅着高冷大哥又要开启怨妇模式，欧阳羡赶快打岔：“那个……大哥啊，或者嫂子是有自己的办法救活那个厂子呢。
眼下另一件事情更加重要，我已经查清楚了。
王亚茹她爸在县财政局当局长这么多年，还真没少给他们家的亲戚朋友办好事，就连那个开美术班的许老师因为一直给王亚茹补课，王局长硬是把财政局的一套门面房以极低的价格租给他，这么多年了一分钱房租都没有涨过。您瞧蟭，这样的人物，还真是舍得拿着国家资源搞个人关系。”
瞿红生想了一下：“邹百川当市长期间z市存在的问题本来就不少，上面让咱们过来就是暗地里查清楚一些问题的，这一回刚好可以拿着这姓王的开上一刀，杀一儆百，也让别的心怀不轨的人好好看看，钻国家的空子给自己谋好处是个什么下场。”
欧阳羡说：“现在所有的证据我都收拾齐了，什么时侯拿下他，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瞿红生又问：“那个叫南希的是怎么回事？”
“这个南希的老板叫欧文，一年以前两个人一起到国内做生意，最后看中了z市的经济环境想在此地扎根。
欧文掌管公司的大方向，南希负责搞好人际关系，这段时间她一直与咱们市不少领导层的人搞联络……杨阿姨，也在其中之列，还有你……也是她名单上的人物。”
“听说是她授意王亚茹坑陈兰芝的。”
“这个……因为她怀疑他的情人老板倾慕大嫂……不过大哥你放心，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完全是她的凭空臆想。
从小受资产阶级影响的女人到底是目光短浅，她无法理解我们无产阶级儿女身上所存在的独特魅力，只会加以妒忌，所以才弄了这一出。
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嫂子和那个叫欧文的绝对没有半点瓜葛，那个叫南希的完全就是凭空猜测，妒忌，小人之心。”
瞿红生抱着肩膀认真想了一会儿：“第一时间把县财政局的王局长给处理掉，至于她女儿的王亚茹的出国名额，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另外，找个时间，给我把欧文给约出来，我得跟他好好谈谈……”
经过几天几夜的奋战，陈兰芝带着厂子里的所有员工对仓库里的那些款式老旧的衬衣和裤子分别进行了改造。
第二天，陈兰芝带着厂子里仅剩的钱直接去了县城，周国良一听说也赶快要跟去：“反正我现在学校也放假了，我跟你一起去，多一个人也多一个帮手不是？”
陈兰芝说：“国良哥，这一回还真是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只是咱们厂子里的钱有些紧张，怕是这一路上差旅费都要克扣着用，你可别怕苦。”
周国良当即一拍胸脯：“兰芝，看你说的，我一个大老爷们，还能没有你能吃苦吗？说吧，需要我干啥？”
陈兰芝说：“第一步，咱们要尽量多地找到客户，第二步，咱们要把这些客户妥善地安排到我们的厂子里面去，给他们准备一场时装表演秀，让这些人都看到咱们这些衣服上身的效果。
现在咱们两个就兵分两路吧，我去市里面想办法找客户资源，你去县里帮我联系个时装表演队行吗？”
周国良眼珠子一转：“行，我这就到县城把李冬也给拉上，那小子路子也多，肯定也能帮上咱们的忙。”
陈兰芝笑了：“你和我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去了县城先找到他和他商量着作客户接待和找模特表演队的事儿，我得到市里一趟，再去央上一个人……”
瞿红生的办公室里，沉寂了多天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欧阳羡接电话：“这是瞿书记办公室。”
陈兰芝试探着问：“……请问这是瞿红生家吗？”
欧阳羡立马满脸惊喜：“哟，是嫂子啊？我是欧阳。”
陈兰芝有点不好意思：“你好，欧阳，我是陈兰芝，我今天打瞿红生的电话是有事情想要麻烦他，要是他不在的话，那我就改天再……”
“别别别，嫂子，大哥这会儿刚好出去办点事儿，您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然后咱们一起去找他？”
陈兰芝把自己所在的位置报给他，不一会儿就看到欧阳羡开着车兴冲冲地跑过来接她。
陈兰芝感觉挺不好意思的：“我没打扰你们吧？瞿红生之前也没有跟我说清他现在是在干什么，就说他要在市里呆一段时间，刚好我现在有事儿想要麻烦他。”
“嫂子，您跟我哥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不知道，大哥这段时间净等你的电话了。我这会儿就带您去找他，刚好您也看看他这几天在忙什么了。”
审讯室里，瞿红生一脸威严：“王长河，现在关于你所有贪污受贿的证据全都摆在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长河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我……表示认罪伏法，不过瞿书记，我恳求您放过我的女儿，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后果，她什么都不知道。”
瞿红生冷哼一声：“你利用职务之便，安排你的女儿免试出国留学，有这回事儿吧？”
王长河狡辩：“我女儿要出国留学这件事情不假，可是这中间就是托的私人关系，与我的职务无关，现在我自己的问题我交待了，可是我女儿留学的事情可和我的职务无关啊。”
瞿红生冷哼一声没说话，他旁边的工作人员翻了翻资料说：“那你说说这位叫南希的外籍女士为什么要帮助你的女儿出国？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们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交情到不了那么深。”
王长河语结：“我……”
工作人员冷笑：“怕是其中的原因你自己也说不出口吧？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可以表明，你曾经收买过两名校警在高考当天试图强行带走一名考生。
作为一位领导干部，为了给自己女儿争取一个出国留学的名额，竟然对一位无辜的考生下手，这种手段也实在是太卑鄙了吧？
现在我们完全可以再给你加上一条罪名，就是妨碍国家正常高考秩序！你是服还是不服？”
王长河万万没有想到对方把所有的细节都给掌握得这么清楚，立马象只瘪了气的皮球一样塌在桌子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瞿红生最后作了总结性发言：“王长河在任职期间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证据确凿，现在正式立案起诉，至于他利用职权所谋到的所有财物一律充公，她女儿的出国留学名额就此作废……”
隔着审讯室的玻璃大门，陈兰芝把里面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说实话，她还真的被瞿红生的气势给镇住了。
他不是个村支书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市纪委的工作人员了？这个货还有多少事儿是自己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