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常大人怒而大唤斋主。楼上碎步下来一名瘦小的酒奴,叩拜,斟酒,对诸位大人陪笑道,“不是斋主怠慢。七位大人正在切的这七个熏鲦,那亦是墨鱼斋镇店之宝……”
那奉常怒目圆睁,张口嚷道:“我等今日必食墨椒鲜,你是哪里的蝼蚁,且速速滚去,将你斋主叫出!”
酒奴脸色微变,直身正色道:“大人息怒。墨鱼斋不敢怠慢大人,只是想尝一尝这墨椒鲜却是还有一桩难处——我家庖厨是个跨肥腰壮的肥脸汉子,手艺一绝却脾气火爆。说巧不巧,这庖厨今日饮了些黄酒,酩酊大醉,正在后厨酣睡……”
那奉常顷刻出手摔了酒奴一个嘴巴,立身起来,向前跨步,扬手直指那端坐的华服之人,勃然大怒道:“你说庖厨大醉,那他这食的是什么?我中枢九卿坐在你墨鱼斋的冷板凳上看一个内侍嗜鱼嗜得津津有味?岂有此理!”
酒奴避了一避,捂脸向后退去。那内侍仍背身坐着,我细看片刻,不见他有何反应。只听半晌沉默后,那人轻声浅笑一声,悠悠接口道:“墨鱼斋所有鱼肴中,白鲞排第一,后是墨椒鲜,墨椒鲜后是熏鲦,熏鲦过后是菜蔬鱼杂汤,鱼杂汤内尽是鱼头鱼尾,不济还有鱼骨鱼鳍。奉常大人若是嫌弃这小熏鲦,可就得喝鱼杂汤喽。”
那奉常雷霆大怒,几乎要掀翻几案,拔剑弑人。他唾沫横飞,破口大骂道:“赵皋!你不过是个生于隐宫的奴隶,巧言令色赢得皇帝陛下宠信,今日竟敢当众出此狂言辱我九卿!我看你是找死!”
赵皋并不理睬,淡然背身,不动如山,看不清神色,只似乎又斟了一口酒,食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一番,才笑道:“……这墨鱼斋内还有一道菜肴,名曰‘鱼尺素’,大人其貌不扬,年长无成,屡遭讥笑,定想知道这鱼有何寓意。”
那奉常正在怒极,一听此言反倒是愣了,倏忽回过神来,正待发作,只听赵皋冷笑道:“鱼传尺素。这道菜只一整条扁头胖鱼,腹内却藏有传令桑叶,使藏匿在墨鱼斋中的细作只用舌尖感觉叶子的脉络,用手摩挲盘底花纹便能领悟主上之意。不知这道‘鱼尺素’,大人们有没有兴趣一尝?”
奉常结舌,满面青紫,恰如食了苍蝇。另一长须老臣咳了两声,拦下奉常,对赵皋道:“都说这墨椒鲜的滋味好,个中况味只赵皋大人一人受用,吾等老臣耳忧眼谗。既然庖厨酒醉,那便改期,我等先行一步。”言罢抬腿要走。
只听赵皋冷言高声道,“宗正大人且慢。诸君要识况味不难,不过需尝鼎一脔。”言罢甩袂而起。只见七、八名壮汉将一青铜大鼎抬了上来,鼎内沸水滚滚,白气四溢,有鱼头鱼骨鱼尾鱼鳍随水滚出,翻落在地。我昂首去看,倏忽发现那鼎内似乎煮有一人,白目仰首,头搁在鼎沿边,身子早已煮烂了,细看似乎口中还叼着一口墨椒鲜的鱼肉。
在座皆大惊失色,纷纷站起。有人惊呼,“优馋!是皇帝陛下身侧宦官优馋!”
赵皋两步行至鼎前,紧盯众臣,朗声道:“这优馋受奸臣蛊惑,将皇帝陛下每日近况报告后宫,再与朝臣通气。陛下恨之入骨,叫赵皋给诸位大人醒醒目!”又听其冷笑道:“这墨鱼斋名义上是公子白襕宴请天下贤才之所在,实则被你等势力渗透,藏污纳垢,已是王侯重臣培植势力,拉拢朝臣的腌臜之窝!今日我奉皇帝陛下密旨,将你等请至囹圄一聚。”
满座皆惊恐。只见赵皋一挥手,左右数十名侍郎已然将众人包围,诸位大臣欲逃而不能,只得惊呼冤枉救命。
我与焦洒早已看呆,只如雷霆击中,僵在原地。忽而,有人以手将我口鼻捂住,向后拖拽,我大惊失色,慌忙挣扎,拉扯焦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