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冷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不过一句功高震主。近年王彀自恃功高，擅作威福，府内人骄横跋扈日甚一日，不知收敛，早被嬴啻忌惮。”

    阿哉惋惜道:“只是可怜了那王姁，国色天香的美人，沦为政治牺牲品。”

    “你倒还在可怜她？”九娘面有愠色，“我们在咸阳城内的据点屡次被灭，你再这样不务正业，下次哀叹的就是我剑阁的兄弟了。”

    阿哉再不言语。阘懦指我笑道:“高大巍唯恐公子遇刺消息泄露，投鼠忌器，才让康敖有机将小妹送去守卫松懈，囚禁翁闲的咸阳吏。”环视一眼，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玉姝在咸阳吏巧言善辩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我恍然，原来拦下高大巍送我入囹圄的巡逻小哥竟是剑阁康敖，只是今天不在，细细想来他倒实在机智冷静。

    焦洒饶有兴致，追问道:“阿姊说了什么？”

    还未等我拦下阘懦的话头，阘懦朝我抛望一眼，抚掌哈哈大笑，“玉姝竟说自己是受了夫君虐待，偷跑出来投水的。”

    众人皆大笑，气氛融洽许多。我羞得满面发热，窘迫极了。

    易惬笑得春风化雨:“一月前我曾与九娘受邀至墨鱼斋。墨鱼斋乃公子白襕广纳天下贤才之地。公子白襕礼贤下士亦是名不虚传，颇得民心。”

    “怎么说？”焦洒身倾向前，睁圆眼睛问道。

    “公子白襕，乳名唤作扶苏，是嬴啻与郑旦姬所生长子。易惬细细回忆道:“那日，公子白襕化名‘白苏子’，便乘白马来了……早听闻公子是谦谦君子，比德如玉，气吐如兰，那日一见，果然清如玉壶冰，立如芝兰玉树，笑不至眸深，怒不以眉皱，既有君子庄重的仪表，又有令人敬畏的威仪。”

    “待人温文尔雅，谦逊静悫，遇事亦是沉静详审，若有分歧也是豁达大度，最重要的是姿性端正，知人善任，与嬴啻不同。”

    听易惬简述公子白襕装束，我眼前立刻出现那日被我刺伤的心痛哀怜的公子模样，心倏忽一颤。只想他上着素锦白衣，下罩雪纨瘦裳，足衣银丝浅屦，水漾宽带束腰，左佩青白玉璧，莹润无瑕，质纯而透明，右佩六菱薄纱容臭，幽兰沁脾、手指上白唇鹿皮，隐有君子兰图样。

    我暗想，聚贤馆白苏子，服饰为战国时的上衣下裳，而非大秦改制后的。且选用白色，秦尚黑，庶人穿白，表明其心迹，但仍旧富贵人家打扮有隐隐帝王之气，也有威慑之意。

    “我看公子言论多偏向儒家，强调谈文，论艺，述道，博采古典精华，兼取众家之长，熔古今于一炉。尤表现为坚守传统信仰与正统之道。公子白襕之愿望，不过是踵武前贤，广纳豪俊，褒德禄贤，劝善刑暴，与其父嬴啻恰好背道而驰。”

    “我俩与公子白襕越发投机，公子特请庖厨蒸了一道‘鲑’款待我们，上浇美酒百彝进贡的西番莲酒，白嫩滑软，酒香四溢。”易惬望一眼九娘，笑得内敛迷人，“我们的燕头领竟登即从袖里扯出一大块炙羊肉，用揕羽匕划出六国地图，就着酒水，正正经经与公子白襕论起天下局势来。”

    众人皆乐了。九娘微愠，岔开话题:“你可记得公子白襕身侧书童？”

    “一身快雪时晴的利落装束，执纨扇，吹雪屑，抚落花……”易惬笑着回忆，“你是说公子白襕那女扮男装的侍女傲雪？听闻公子白襕待她极好。”

    “你倒认得出她是女扮男装？”九娘嗔道，“蒙麑三月前曾来我剑阁山下视察，一身银甲一副逐寇千里的架势，追的剑阁兄弟满山乱窜。那傲雪虽有文墨才情，又一身翩翩佳公子的行头，却隐隐一些戋戋小器，我看那蒙麑倒落落大方，有几分堂皇明正之感。”

    “嫣语似水悠悠淌。傲雪语调不急不缓，口气不惊不乍，从容大方。论起天下事来，志操之高洁，举动之慷慨，言辞之委婉而激烈，其真爱国者不能。”

    “雕虫小技。公子白襕让他知书识礼的侍女露巧，不过震一震我们，你倒买他的账。结果呢，刚出墨鱼斋的门，便被高大巍抓了藏在密室等着邀功去了。”九娘毫不留情地奚落，易惬只低头浅笑。

    九娘与易惬你来我往听的我一头雾水。傲雪？蒙麑？王姁？他公子白襕倒艳福不浅。于是回身向焦洒询问。

    九娘似乎才注意到我，倏忽向我转过头来，问道:“只是秦姑娘不在琼闺秀阁里安稳闲着，跑到我这深山野岭上做什么？”

    我略一思索，答道:“还要多谢剑阁兄弟救我。”

    九娘粉面含春，威而不露:“姑娘如何被抓？”

    “刺杀公子白襕。”我平静陈述。

    此言一出，四下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