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至蛙声重处，水流越缓，忽见水面横出许多粗壮的枝叶，拦着什么，我凑近一看，原是木桶卡在枯枝败叶中。我惊喜十分，抱下木桶，回至岸上，略一思索，才知蛙声乃人声。我刚见过阘懦，他没理由帮我，便试探着喊道：“阿哉？”

    阿哉应了一声，并不见人影。我整好衣服，将木盆放好，寻了一阵，只见阿哉一身短褐，站的离我很远，面上却是笑着的。

    看他似乎略有遮掩之意，怕仍是在为那日我与焦瑶一事。我走上前去，先是道谢，后便开门见山，笑问:“怕你候我多时了。是为焦瑶来的吧？”

    阿哉默认，欲言又止:“秦姑娘同那丫头……真的不曾见过？”

    我无奈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只是现在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就算我俩之间有深仇大恨，我也不会挟狭抱怨。你不必左右为难。”

    阿哉神色缓下，咧嘴笑起来：“多谢秦姑娘。”语罢，笑中竟带了一丝忸怩，看我似乎并未在意，面色缓和一些，似乎松了口气，换了一副嬉皮笑脸，自口袋抓出一把葵花籽，边嗑边侃道：“我就知道秦姑娘是好说话的。今后姑娘有何事不明，尽管来问我。”

    我轻轻一笑，计上心来：“正巧，我现在就有事情问你。”

    阿哉一愣，笑道，“姑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不过我的规矩姑娘是知道的。”说罢伸出一个手指，“一个问题，一锭金子。”

    “你才是一点不肯让人占便宜。”我只笑道：“阿哉怕不是你的本名吧。”

    阿哉点点头，道：“我家在萑苻之泽本名是作‘石点金’的……”阿哉笑道，顿了顿，“没想到我的名字还真值钱。算上先前那片叶子，姑娘已欠我许多金子，再问下去可就要欠我一间屋了。”

    金子我是没有，可问题一定要问。忽而想起那日焦瑶被绑在菜窨的可怜模样，我忍不住问道:“那日在墨鱼斋菜窨究竟是怎么回事？”

    “焦瑶实在是个刁钻活泼的丫头。”阿哉神色凛了凛，无奈道，“自寻得她以来，整日捉弄玩闹。尤其得知我欲带她上剑阁寻亲，越发骄肆自恣。我身有墨鱼斋酒奴的差使，整日奔忙，不想她竟悄悄跟来。墨鱼斋鱼龙混杂，势力盘纠，我只好将她暂时藏在菜窨内，以求安宁。”

    “你是在哪里寻得的焦瑶？”我又问。

    “咸阳城外咸水城壕附近的一户农家。”阿哉顿了顿，“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我随少阁主乔装入城，同她有一面之缘，少阁主登时发病，闹着要她同自己上剑阁，认定了她是自己失散的幺妹。但因缘际会，擦肩而过了去。后来我寻遍城里城外，才找到了她。”阿哉答道，抱赧地看向我，“焦瑶去闹姑娘，许是目睹了焦洒拼命救姑娘，心中不快了……实在是委屈了秦姑娘……”

    “我懂。”我笑道。冷静几日，我气也消了大半。焦瑶自丢失以来，颠沛流离，备尝人间冷暖，又嫉我占了焦洒，自然任性无礼些。而焦洒涉世不深，夹在我俩中间也颇为踌躇为难。待我同焦洒那里了解了秦子婞的秉性，再去同她讲和也不迟。

    我还在思索具体，只听阿哉油腔滑调笑说：“现在姑娘已欠了我一间屋，就只差一个内当家的了，不知姑娘有没有什么姊妹的可以介绍给我，我这次也不多占你的，姿色有姑娘十中之一便好。”

    我忍俊不禁：“我没有姊妹，可再不敢问了。”顿了顿，打趣道，“焦瑶住在你西峰的夭桃坞，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瞥并未见阿哉带什么趁手兵器，问，“从未见你使刀用剑，若有人来犯，如何保护焦瑶？”

    阿哉得意笑道：“实不相瞒，焦瑶的鸳簪刺还是我做给她的。至于我，用乌龙子母刀，样子嘛，等下次我耍的时候姑娘便知道……”话音未落，倏忽住了口，定定盯住我身后，大气不敢出。

    我回身一看，竟是焦瑶，一身茜色衣裙，站在高处，瘪着小嘴，满面怒容，盯住阿哉，并不屑看我，见阿哉还愣在原地，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

    我一望便知，对阿哉笑道：“我不问了。可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许给你……快去吧。”阿哉面色尴尬，匆匆向我道了别，去追焦瑶……我便也拿了衣服，回去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