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狱的规矩,高级死神消亡是要举办送魂会的,意在纪念其作为亡灵时为地狱所作的贡献,同时鞭策其他死神,让他们明白还能拥有灵体活跃在两个世界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虽然撒旦大人与塞廖尔的关系不好,但是在其他几位魔王的一致决定下,最终组长的送魂会还是拖到我和塞廖尔回来才举办。
地狱里的天空一直都是灰色的,所以这里到处都点着灯,一眼望过去星星点点非常好看。曾几何时组长带着我走在地狱的大道上,领着我去做实习死神的巡街任务。也有许多次我们看见大道上点亮的灯都变成了白色,而每到这个时候,组长便会领着我停下来低头默哀。
她说,当地狱的大街上点亮白色的灯时,就代表着一位高级死神的陨落。
我们地狱和天堂不同,那里把白色看作是世间最美丽的颜色,认为白色纯净无暇。而素来叛逆的地狱便把这种颜色当做不详与灾厄。只是……
“只是这种时候亮起的白色灯,却是代表着那位离开的死神终于归于虚无。”
我没有忘记过在说出这句话时,组长脸上那种惆怅、唏嘘的神色,她一直盯着远处的灯出神,看起来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死神尤其是高级死神,他们的时光及其漫长又十分短暂。可能下一秒就殉职离世,也可能在一些安全的岗位上平平淡淡地度过几千年。组长就是这样,看过了一个又一个前辈和后辈的离开,记住了一个又一个死□□字。
她有些害怕消失,却不是害怕消失本身。
“我在害怕,如果我消失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世间没人再记得我怎么办?还有我亲自送走的那些家伙们,如果我也不在了,那估计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
那个时候我还笑她想得太多,堂堂一个死神组长居然会因为这种不会发生的事情多愁善感。
可是现在,我看着这满街的白灯,只想嘲笑自己的无知。
这世上,哪里有不会分开的人,哪里会有不会消失的魂呢?
“不过好在,你和你记忆中的家伙们,都会有你的后辈好好记着。”
我从组长的办公室里,打开了她上了锁的抽屉,那里面有一本笔记,上面记着的都是曾与组长并肩战斗过的死神。
我从笔记本的第一页,仔仔细细地翻看完,在后面空白的一页上像珍妮佛从前做的那样,写下了她的事迹。连书写的格式都同她从前的一模一样,只是在最后的记录者一栏里,名字换成了“多琳”。
笔记本很厚,她写了这么多年才堪堪写完一半,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继续写下多少页,但是我知道,我会牢牢记住留在这本子上的每一个名字。直到我也消失的那一天,我会将它交到我信任的那个人的手上。而那个人,我会希望是塞廖尔。
“送魂会要开始了,你确定不去了吗?”塞廖尔轻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语调温和地询问我,“珍妮佛也许会很高兴你去送她。”
我背对着塞廖尔,怀里紧抱着那本笔记。我没有回头,只是答道:“不去了,我不想去送她。死神的岁月无趣又漫长,我害怕去参加了这个送魂会,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忘了。”
人类好像就是如此奇怪,在身边的人离世后,去参加他的葬礼,似乎这个人在这世上的存在就到此为止了。其实死神们的感情又何尝不是呢,我们要经历的可比人类要经历的更多,也比他们更容易遗忘。
还是给自己留点遗憾吧,至少这会常常提醒我,有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存在,我缺席了送她离开的仪式。
塞廖尔闻言后便沉默了,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我突然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不是死神所拥有的那种与人类无限接近却还是虚假的身躯,而是实实在在有温度的怀抱。塞廖尔低低的声音就在耳畔,却真实地有些令我不敢相信:
“你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你放心,有我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进来。没人会看见的……”
我知道这个时候哭出来会更好,可是明明心里足够悲伤,我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大概是就算哭出来了,真身还是亡灵的我流出来的眼泪也是假的吧。
我拍了拍塞廖尔环在我肩上的胳膊,示意他我还好,可以松手了。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站起身来。
组长的抽屉里除了笔记本,还有几封没有写收信人名字的信。我拆开了最上面的那几封,发现无一例外都是写给柯拉的。便将它们都收拢了起来,想等送魂会过后把它们交给柯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