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被李赞这一声唬了一跳，应了一声“是”。

    瑶光宝珥璨然如星的正殿，众人各自都捏着一把汗，就见李赞一壁站起身往外走一壁朗声道：“传我的旨意，即日起，晋封华才人为美人！领司饰、司衣一责，从旁协助昭媛管辖宫人赏罚、调任、升降一事！”

    徐皇后并没有说什么，只说了一个“是”字，便回过身向周太妃告辞，抬了一下手，被左右宫人搀扶着缓缓走了出去，眼角余光却轻轻扫了一眼跪伏于地的徽宁。

    数盏皮影灯笼映着正殿四隅的蜡烛，周太妃面色惨白，也不理徽宁，在刘尚宫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来，往寝殿去了。

    而徽宁，撑着膝盖幽幽站了起来，面向立在身畔的柳枝，“回青云殿。”

    一双影子被灯笼拉得极长，徽宁与柳枝孤独地走在长街上，陪伴她们的是头顶的一钩弯月。

    月下阑珊。

    长街上，崔昭媛甩开朱尚仪，捂着心口跌跌撞撞走着，面上是两串珠泪涟涟。

    朱尚仪追了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泣道：“昭媛快回宫罢！更深露重，你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崔昭媛没说话，却发狠似的推搡开朱尚仪，远眺蕙草殿泫然而泣，拿手背印一印眼泪：“我要出宫！我要回承恩伯府！”

    朱尚仪吓了一跳，上前拦住她哀求道：“昭媛！随小的回蕙草殿罢！”

    崔昭媛扒开她的手，撑不住地倚在朱墙上，右手抚着墙砖凹凸的缝隙，坎坷似心境，喉间蓦地一阵腥甜，她抬手攥着丝帕捂着嘴，却听“呕”地一声。

    她微微一愣，将丝帕从嘴边移开，见那方莹白丝帕上一团殷红发黑的血迹，猛一抖，也不理朱尚仪惊惧地低呼，便直冲着蕙草殿跑了过去。

    鸳鸾殿内，柳婕妤接过满缨奉上的一盏花露，阳春白雪似的一笑：“当真？崔昭媛真的因为这件事被陛下斥责了？”

    满缨拿起一把团扇替她扇了扇：“正是呢，如今阖宫上下都在传崔昭媛暗杀华美人不成，反被陛下申斥的事。”

    “哟？才多久会儿的功夫，就又晋封为美人了？”柳婕妤将花露放在小几上，扬声一笑，“那天你说她在灵堂内发威一事，我还当她是心神激荡所致，今儿这遭看来，这华美人不容小觑啊。不过，崔昭媛还真是人蠢万事哀，好好一个九嫔成日里和一个小丫头过不去，又跌尊贵不说，如今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可不是，昭媛这段时日做的事真是叫人瞠目结舌，如今宫人们明里暗里都在议论她呢！”

    一声淡淡嗤笑自柳婕妤的鼻间轻轻呵出，她笑说：“这也是承恩伯府从前太娇惯这个小女儿了，把她养得这样目下无尘，总是自恃甚高，我看她也就对着贵妃娘娘尊重些了！我比她年长，又比她早入宫，那年我去蕙草殿看她，她还不是把我晾在外头足足两个时辰，我、王婕妤、还有那个姜美人，加上如今的华美人、死去的蕊宫才人，谁没有受过她的刁难？这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不把别人当人看了！”

    满缨笑道：“承恩伯府早不如当年了，否则今晚的华美人恐怕不能站着走出寿安殿。”

    “你说的是。”柳婕妤笑叹，“那次长公主求到我这儿来，说找过昭媛，但昭媛不肯管，哈，什么不想管，恐怕是管不了了吧！当年鲜花着锦的承恩伯府如今就像那桃源渡口——无人问津！昭媛好不容易给她兄长求来官职，偏偏那崔三爷是个废物，扶不起来的阿斗！昭媛要是知道崔三爷这些时日做了什么，恐怕会气得吐血！”

    “他都做了什么？”

    “还不是听说长公主给我父亲送了一大笔钱，他眼热，喝醉了酒拦了长公主的车马，长公主气得不行，叫人把他带去巷子里狠狠打了一顿！”

    “好好一个世家爷们，怎么像个泼皮无赖？”

    “世家？恭肃太后在时承恩伯府才能称得上世家！”柳婕妤哼一声，“兄妹俩一个德行，她自己帮不了长公主的忙，反倒怪我！不说她了，瞧她病怏怏的，说起来就晦气。欸，你看华美人如何？”

    满缨笑一声：“长得极美，为人处事也不错，规矩礼仪样样不差。”

    “这我知道。你说前些日子她被贬为才人，我这边便和她疏远了，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可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但凡有点能耐的人都有些脾气，这也没什么。”

    柳婕妤满意地叹一口气：“也是，虽说她如今晋封了美人，但还是孤身一人，总要有些倚靠才好行路。想来这应该是个识时务的人，若她能给贵妃做事，那可是她的福气了！”

    “这样，明儿她正式受封，你从库房挑些东西给她送过去，再探探她的口风。我就不信了，她难道不想有鸳鸾殿做靠山！”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