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宁呷了一口蜂蜜茶,一脸的似嗔非嗔:“原来是旧相识。”
柳婕妤把手晃了晃:“什么旧相识,只是认得她罢了。刚才那些话是她亲口对你说的?”
“千真万确。”
闻言,柳婕妤向侍立在一旁的满缨瞥一眼,又对着徽宁笑说:“哎呀,华妹妹果然是个妙人,难怪陛下让你领司饰、司衣之事,之前又让你协助逊恩夫人管掖庭宫人赏罚及升降,如今逊恩夫人殁了,往后这'人'的事,自然是要落到妹妹头上了,到时候妹妹可别和我疏远了才是!”
徽宁笑着放下手中小盏:“我才疏学浅,往后还得依仗姐姐。”
“哟,往后妹妹可就是贵人了,哪还需要我在一旁指手画脚惹人厌?”
徽宁噗嗤一笑:“姐姐把我说得像是个把人用完就丢的人了。姐姐对我有多好,我都记在心里的,如今我孤身一人在这宫里,除了姐姐,真是不知道还能信谁了,哎。”
柳婕妤模棱两可地一笑:“往后妹妹会遇到更多对你更好的人,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只怕妹妹到时候看不上!”
“人家都说识于微时的情谊最难能可贵了,往后遇到的人,还不定会怎样呢。”徽宁先叹了一口气,继而说道,“我原是真心诚意的想与柳姐姐交好,如今看来是我冒失了,也是,我出身低微,哪能妄想与柳姐姐这样的世家贵女成姐妹呢。”
柳婕妤忙说:“妹妹这可是误会我了,只是姐姐最近遇到些事,心里实在烦闷不已,又恰逢逊恩夫人仙去,这心里呀,又是伤心又是心酸,若说出什么话叫妹妹不高兴了,妹妹可不能放心里去。”
“柳姐姐遇到什么事了?”
柳婕妤长叹一声:“这宫里的人和事纷繁复杂,有时候不小心说错一个字,就会得罪一大波人。贵妃娘娘年纪渐长,我说话也是越来越小心了,如今娘娘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我真怕那个错眼不见的时候就让那些不知好歹的人开罪娘娘,一想起这些事呀,我脑子真是疼。”
徽宁听了,笑着说:“嗐,我当什么事,原来是姐姐担心贵妃娘娘身边没有向着自己的人。”
“哎,还是妹妹懂我。”
“姐姐早该告诉我,如今我兼管宫人的调令一事,若姐姐得空了就叫人来和我说一声,这阖宫上下的人若知道是为贵妃娘娘和柳姐姐办事,还不削尖了脑袋?”
柳婕妤依旧思忖了片刻,执着她的手笑说:“我果然没有看错妹妹,妹妹今儿又是给我送银子,又是给我送人,这份情我日后怎么才报得了?”
“只盼柳姐姐以后多提携妹妹就是了。”徽宁盈盈而立,是一枝破水而出的莲花。
“这是自然的。”柳婕妤也笑道。
正殿四隅各立有一支青铜莲花灯,四映着喜鹊登枝的棉窗纸,将殿中各人的脸庞也映得粉盈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满室渡香。
徐皇后俯身将芙蓉笺置于烛台上,将其上的消息统统化作了黑色的湮灰。
仙和坐在窗下剥核桃,眉眼又浓又大:“娘娘这一出反间计,倒试出了柳婕妤和冯贵妃也不真是铁板一块。”
马上就有一个尚宫打扮的女子睨她一眼:“你少说话。”
“没事。”徐皇后穿着一身姜黄色枝蔓缎衣,系着一条藕色金色长裙,髻上凤钗坠珠流苏垂在她两道眉前,一如既往的温柔之态,“柳婕妤是个八面玲珑,喜欢玩弄权术之人,她不会一心向着冯贵妃,这我看得出来。”
仙和“咔”一声夹烂一颗核桃,一边略显诧异地问:“可柳婕妤自打入宫就跟随冯贵妃,说来还是冯贵妃一手将她提了上来,也算是心腹了,怎么还要防着柳婕妤呢?”
万尚宫摇了摇头:“心腹?说不定是心腹大患。”
“冯贵妃连柳婕妤都不全信,那为什么还要华美人假意投靠?”
笑意染满了徐皇后的唇边:“贵妃是信佛之人,信佛的人除了佛,谁都不会信,但她还会信一种人,那就是能满足她欲望的人。”
“华美人只是一个美人,能给冯贵妃什么?何况她这一出反间计,会不会玩着玩着就真的成了冯贵妃的人?”
徐皇后浅笑摇头:“一个出身卑贱的人,只会一心往上爬,她不会做这些无用的事。”
她转过头对万尚宫道:“笃娘,想办法把她身边那个叫柳枝的宫女杀了。”
万尚宫应了一声“是”,就听仙和疑惑道:“为什么?万一被查出来……”
徐皇后斜倚在软枕上,脸上满是凉薄的狠戾:“我必须让她紧紧依附我,并且只能依附我!笃娘,事成之后,栽赃给冯贵妃。”
“是。”
那燃尽的纸屑似满天碎光,东飘西荡后,有一两粒落在徐皇后的肩头,她轻轻吹了吹,仿似不经意的样子。。
“我本来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废后还没有死的时候,我还要跪在她脚下挨打挨骂,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变成第二个废后继续跪在她们脚下受一辈子的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