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昏暗沉寂,大风猎猎。
“月黑风高日,杀人放火时啊!”魏孤笑着望了望靳砥。
靳砥正抬头望去,高楼之上,那扇帘幔落下了两人不急不缓下棋的剪影,品茶落子,他们甚至比平时更加从容。
“我该怎么告诉他们,席姑娘出事儿了?”靳砥脑子飞速旋转,还是想不出办法。
靳砥一笑,对魏孤道:“魏大将军,你何苦在这跟我一起累着呢,不如回家睡觉去吧。”
“我要和我们的念责将军谈论兵法啊!这三十六计当中有没有一计叫,调虎离山啊?”
魏孤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靳砥。
靳砥脊背发凉,脑海中回忆起了曾经两人在战场上刀锋相对的过往。
此时此刻,戎天家的地室门口,两名守卫在聚精会神地站岗。
他们知道,里边关着一名要犯,还有一百名兵士在看着她。
只要这人丢了,跟着丢的估计就是他们的脑袋。
不过一百零二位士兵守护,地室里边又宛如迷宫,这要犯又被铁链锁着,她怎么会丢呢?
正在这时,一个丫鬟过来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戎天将军让我给她送饭,说这人不听话被打死事小,饿死了岂不是显得我们耕屯小气。”
她生得极美,这两人觉得她比那个犯人还美,不光他俩以前没看过这么美的姑娘,他们绝对相信以后也不会再看到了。
“请进吧,姑娘。”两人一起说。
而这个女子只对其中一人稍微凝目片刻,这人脸上登时火一般烧起来。
“你叫什么?”这丫鬟问他。
“大家都叫我郭哥。”他呆呆一笑。
“郭哥。”丫鬟一笑,缓步走了进去。
另一个没被搭话的人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这位郭哥。
过了很久,一名用黑色披风把自己全身围住的兵士出来了。
这人他俩认识,是一百个士兵里的,人称黑哥。
“我出去透透气啊,里边有点儿闷。”黑哥缓缓走远,背影相当悠闲自在。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丫鬟出来了。
“郭哥再见啊!”她冲那人一乐。
“哎,姑娘再见!”郭哥把嘴咧歪了。
“希望我们还会再见!”这个丫鬟又补充了一句,笑着走远了。
郭哥旁边那人脸都气变形了。
黑色的夜晚还在枯燥而惊悚地继续着。
靳砥脸色雪白,还得装作无事地和魏孤聊着三十六计。
“念责将军,你这个姓氏很奇怪,我从来都不知道。”魏孤抹去靳砥额上的汗水。
“除了我以外,我也不知道其他人姓这个了。不过很好听。”靳砥微笑。
魏孤点了点头,他搂着靳砥的肩膀,望着帘幔上的剪影,笑道:“这俩人果然一直都在下棋,是挺无聊的啊。”
靳砥道:“可不是吗,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痴迷下棋。”
魏孤望着帘幔上的女子剪影,轻声道:“念责将军,接下来咱们言归正传,再讨论讨论如何诱敌深入吧!”
此时,席永和余惟出现在了戎天家里一处偏僻无人的杂草地上,他们刚才也是像靳砥曾经一般躲过众人,飞檐走壁进来的。
二人已经易了容,变成两个侍女。
余惟看着席永忍俊不禁,“席先生,你这样子怪好笑的!”
“终于肯再叫我席先生了?之前叔父不叫了,连席先生也不叫了,我还犯愁呢,这孩子什么时候能称呼我一下啊?”席永笑望着余惟。
余惟脸上似乎烧起了火,幸好他帮她易了容,脸上贴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看不见她的脸红。
不过她心里登时又无比地痛苦。
“这是什么地方?”余惟问道。
“欢儿被关的地室,有个废弃的厨房,从这里进去,”席永扒开杂草,露出一个排气口。“我们就能一直通到那个厨房的排气口。厨房废弃很久,此时不会有人,我们就在那儿易容成两个士兵的样子,然后跟那些看守的士兵说咱们是戎天派来的,要提审席欢。把她救出来后,我们仨再从原路钻回来。”
“好办法!”余惟欣喜地说。
“那就行动吧!”席永这张女子脸很英俊地一笑。
“有个问题,”余惟拉住席永,“那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是地室的?又是怎么知道地室里有废弃厨房的?”
“前几天没什么事,我溜进来过,这里之前没关人,不过里边一些刑具还在,一看就是个关犯人的地方。我当时闲玩,就从那个废弃了的厨房的排气口往出走,结果就到这儿了。”
席永一脸无辜,似乎说着极为轻松的故事。
“太神奇了。”余惟呆呆地感叹。
“更神奇的还有呢。”席永拉开那个排气口的小木栅栏门,钻了进去。
“还有什么?”余惟跟着钻了进去,把门关上了。
“那个关犯人的地方有个窗口,没安窗子,窗口外边就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试想,如果大批犯人同伙来救,就那么一个个地蹦进来,那些看犯人的能阻挡他们救走犯人吗?戎天纵是个智者,可也百密一疏啊。”
席永的声音轻轻回荡着。
余惟突然感觉自己身处一个游戏当中,眼前这个人在领着自己开辟一个又一个未知有趣的世界,她只要跟着他,就能获得无穷的欢乐,以及浓重的安全感。
她忽然回忆起,儿时她看到过一位父亲在领着三个孩子捉迷藏,那三个孩子笑得天真烂漫,眼睛里涌动着的,除了欢乐,还是欢乐。
她当时不理解孩子的欢乐。
或者说,她太嫉妒孩子的欢乐了。
而现在,她也可以略感欣慰地对上苍说:
“你终于也不再吝啬地给我这欢乐了。”
可这欢乐来得太迟。
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