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十八岁的少年手中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木桶，半睡半醒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个少年姓“左”，单名一个“能”字，穿着粗布衣裤，乌黑的头发后边披到肩头，前边几乎遮住了眼睛，但掩不住他天真、秀气、带一丝困意的脸。
半弯的月亮已经势弱，即将露头的太阳把路面照得刚能看清。土路不平，人不清醒，左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桶中的水前晃后摆，不时洒出一点。经过一片疏林时，只听林子深处传来一个痛苦无力的声音：“救……救我……”听声音人很虚弱，不似近处的，却很真切。
左能背后一凉，打了个冷颤，顿停脚步，定了定心神，警惕地四下观望，一个人都没有，连一个活物都见不到。过了片刻，没看见有什么人，声音也再没出现。
一人走在这荒山野外，突然听到声音，本来有些困倦的左能顿时清醒了，心想，一大早娘就把我叫醒，让我来这河边打水，兴许刚才只是迷迷糊糊犯困产生了错觉。虽说自己劝了自己，但难免仍有些怕，于是他迈腿快步往回走。走了几步，他突然转回身，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旁边的树丛深处走去。
左能内心的善良战胜了本能的一点恐惧，他越想越觉得声音清晰，不像从远处传来，好像直接送到他脑中一般。左能寻着脑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试探地喊道：“谁啊……有事吗……别开玩笑了……是不是小刘？……老张，我看见你了！……别动！”帮自己壮胆。试探了好一会儿，除了树叶轻轻的婆娑，没有任何应答。好在太阳慢慢露出了头，左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走过几十米的层层树丛，左能发现地上有一条快干的血迹，他蹲下身用左手沾血尝了尝，露出了恶心的表情，吐了一口：“呸，这能尝出什么！”不过这让他确定有人受伤需要救助，他开始俯下身子用鼻子使劲儿闻，沿着地上寻着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向前。果然血的味道越发浓了，就在他实在受不了用手捏住鼻子时一抬头，撞在一棵大树上，撞了一个趔趄。他揉揉头，发现一个人正斜躺在树的背后。
左能过去一看，此人一头灰白头发，不长却蓬乱，遮住了上半边脸，口中不时往外汩出鲜血，下半边脸和上衣有大片鲜血，整个脸都看不清，乍看起来像五十多岁的乞丐模样。但看此人穿着，一身上等绸缎青紫衣裳，应该有些身份。
左能自小跟着母亲生活在村子边的林中陋居，日子很是清苦，一直都没穿过这么好看又柔软的衣服，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衣裳的材质，不禁想到，我什么时候能穿上这样的上等衣裳。对了，救人要紧！
左能看了一下地上，有些地方的血已经干了，看来此人已在此有一段时间。
左能二话不说背上人就走：“我背你去找大夫！”这一背加上山路不平，上下颠簸，那人口中鲜血流得更多了，吐到左能肩上。左能背着人快走，也顾不得桶中的水，水洒了一路。
那人边吐血，边艰难地说：“快……”左能听见便加快了脚步，结果那人被颠得更厉害了。
那人使出浑身力气终于将话说出口：“快……把我放下！”同时用仅剩的一点力气一掌将左能推开，左能被掌力震出十余米。那人摔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息、咳血。左能被打得连翻了几个跟头，在十米开外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桶倒在他旁边的地上，水一点儿也不剩。
左能被这突然的一掌打蒙了，反应过来后回身作戒备姿势，以防有人再偷袭他。他刚想问：“是谁暗算我，算什么英雄！”四下一看并无第三人，意识到打他的是这个被自己救的人，愣着不敢相信，有点蒙地问道：“你为何要恩将仇报打我一掌！把我打得……”说着下意识摸摸自己，没被打倒不说，全身上下一点儿也不疼，“把我打得那么远。”
那人好一会儿才渐喘匀，小声说了句话。声音太小，左能在远处听不清：“你说什么？”
那人又说话，左能还是听不清。那人手微弯示意他上前来。左能说：“你保证不再打我，我就过去！”
那人头向下一点，但再也没有气力再抬起头来。
左能心想此人如此重伤不死，足见法术了得，他若真要害我，恐怕我已经非死即伤，想来这人没下重手。于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直到左能耳朵几乎靠近那人的嘴才听清那人含着满口鲜血说的三个字：“动不得！”
左能反应过来：“哦……原来你伤得太重，不能动得太剧烈。”那人微点头。
左能：“我刚刚一心想着救你，没想到这一点，实在是过意不去。那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帮你找大夫来？或者找人来帮忙吧！”
还没等那人摇头，左能就起身要走，那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说了一声：“别走。”拉他的手湿湿的、热热的，力道也很温柔。以那人现在的力量左能是可以挣脱的，但左能还是被拉回来蹲下，贴得很近，气氛突然微妙。
左能有点尴尬：“你伤得这么重，不找大夫来治怎么行！”他突然想到什么，一手握住青年浸满血的手，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一条白色布帕展开，“要不……你先留下遗书吧，我可以帮你交给亲人……”
那人又吐了一口血，正好吐到帕角上，也不知是他之前受伤所致还是被左能气的。
左能接着说：“我从小到大就这么一条好手帕，一直没舍得用，要不先借你用吧！”左能很心疼地将手帕递给那人，“正好你这有足够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