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宫闱深深(第2页)
周嘉敏抬起头,满目恳切地说道:“陇西郡公自亡国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平日里至多只会写几首词,不过是聊寄情思,近来他与秦王廷美来往虽密,也是在辞藻上惺惺相惜,只因当今陛下对秦王心怀芥蒂,妾恐怕连累郡公,故想请娘娘相助。”
周太后侧身冷笑,“郑国夫人当真看得起哀家,你莫不是以为你脚下踩的这片土地,居的这座皇宫,这泱泱华夏社稷,还姓柴不成。”
周嘉敏垂眸一笑,方言道:“娘娘与当今官家的是什么情分,妾是知道的,所谓皇室密谈,不过是蒙骗世人的,就像我们姐妹两个的事情,娘娘不也心如明镜吗?皇帝对谁都可以不择手段,他心里的仁慈只会留给娘娘你呀!”
“郑国夫人这说得真没规矩。”周太后厉声责怨道:“你知道什么叫斩草除根吗?宗训如此,李煜也不例外,你可怜是你咎由自取,若不是当日你趁你姐姐病重,与李煜苟且,又哪有今日亡国灭族身陷囹圄之祸,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该承担。还有,不要妄图以郡主为要挟,她长大了,有些话,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了。”
“娘娘~”周嘉敏哀求喊叫。
“地上凉,若是跪坏了,皇帝不心疼,陇西郡公还会心疼呢!侍卫应该已将西宫围的铁桶一般,夫人是想自投罗网,还是让哀家体体面面的把你送出去呢!”周太后俯身问话,语气依然平静,如她这样的人,千帆过尽心已死,些微小事是不会在她心中掀起波涛的,然而周嘉敏心头沉吟了半晌,方抬起双目,直视着她,问出了三个字,“吴王呢!”
周太后眸光微收,只等着周嘉敏继续说下去,周嘉敏倒也利落,脱口道:“吴王的下落,换郡公的安稳。”
周太后眉眼微沉:“哀家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人早就销声匿迹,你幽居深宫日久,有这个本事去找人。”
“娘娘出身名门,妾也是大家闺秀,我广陵周家虽是没落,并非族中无人,还望娘娘恩准。”周嘉敏恭恭敬敬地叩个头,周太后一下子僵在原处,良久未语。
周嘉敏没等来回话,抬起头带着几分笑意回应道:“娘娘不说话,便是认下了,妾谢过娘娘救命之恩,先行告退。”
周嘉敏怎么走的,周太后已经不记得了,她孤伫在门前许久,一阵风激起寒颤方才回神,转身正待回屋,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定神看清她容貌时,顿时惊的瞠目结舌,竟然,是柴熙云。
“云,云儿”周太后慌然冲上前,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什么时候来的?”
“女儿一早就回来了。”柴熙云注视着姨娘震惊的目光,语气平静温和,听不出一丝起伏。越是如此,周太后便愈发不安,抬手攀住她的双臂,颤声问道:“你可还好!”
柴熙云恍然露出绽出一抹笑意,宽慰道:“女儿无妨,天色不早了,姨娘早些安睡吧,女儿也要睡了。”说着,便转身准备回房。周太后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只觉浑身颤栗,右手按在胸口上,失魂落魄般惊声唤道:“云儿~”。
这失声一唤,柴熙云一时如被人扼住喉咙,心头蓦然发紧,回身只见周太后如临深渊般的惊慌失措,双眸包着一股泪水,似在顷刻间就可如洪倾泻……那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
柴熙云满目凄夷,骤然间直生生跪下,一腔泪水伴着心里压抑了多年的怨怼与不甘喷薄而出,她似在哭喊,又似在认罪,整个人俯在地上传出一句饱含歉意的话:“这一生,终究是柴家误了您!”
此话如明志,没有半分失望与怪罪,周太后一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软身倒下,如同大厦骤倾,抽走了她平素所有的孤傲,一任泪水在面膛间穿梭,她着实无颜去面对自己的女儿。
柴熙云如何不明白宫廷中的黑暗,皇长兄的死,先帝的死,太子德昭的死……桩桩离奇,血浓于水于皇室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实则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恩与仇,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礼尚往来罢了。
这些年,姨娘的殚精竭虑她一清二楚,分离两地时那一封接一封的家书,一件接一件的衣物,哪一点不是她的心血与筹思。为着柴家,她弃了爱人,让了江山,担了后人千百年的指摘,又不得不将一颗光明磊落的心沾上了血腥与阴谋,这份恩情,柴熙云早就无以为报。前尘往事,究之为何?究之何用?不过是糊涂人的糊涂案,纵观王朝千年,此等密谈又何曾少过,史官笔墨终究只是王朝一角,余下的,皆由后人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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