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派了小厮暗中查访，才有些眉目。”青璇凑至她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柴熙云心内一惊，低声喃喃道“潘龙”，青璇遂点点头，柴熙云坐直身子，轻啜一口茶水，方吩咐道“既然宫里有不可用之人，此次出行途中，便处置了吧！”

    “郡主放心，奴婢已安排妥当。”青璇敛衣行个礼，缓缓抬手挑起帘帐，笑道“郡主你瞧，六公子收到冰囊，当真欢喜呢！”

    柴熙云迎面瞧去，见他拢起短袍，小心塞至怀前，回身冲肩舆处频递目光，烈日耀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嘴边似是扬起了弧度，那如玉面膛间难掩冷峻尊贵之气，眉眼半弯，甚是明朗。

    柴熙云心内稍安，多日积聚的怨气也散了几分，杨延昭亦是如此，徐湛依样收好冰囊，早已觉出今日他们两个甚怪，心内存疑，待队伍出了京城西门方问了一句，杨延昭自也与他说了一二，徐湛侧身说道“我且问你一句，若今日和亲的是郡主，你会如何？”

    徐湛此问，杨延昭一时没有答话，最初知道辽国有求亲之意时，他确实有过这个顾虑，甚至在脑海中想象出一个又一个解救的办法，可后来，柴熙云劝他宽心，更是称病躲席，他便渐渐放下悬心，今日徐湛一问，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本能般摇了摇头，答道“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我不过一个比方，六郎答答又有何妨。”徐湛满脸期待着说道。

    杨延昭眉间微蹙，侧身看着徐湛的目光，回应道“我就算抢，也会把她从和亲路上抢回来。”

    “可若是如此，你杨家忠勇之名，父兄体面荣耀，都将化为乌有，你可能舍弃这一切。”徐湛继续追问。

    杨延昭略做沉吟，便知自己所料不错，徐湛的纠结，正因为他是徐公引以为傲的儿子，有自己的坚守与抱负，他不能，也不敢赌上整个徐家，因为他是君子，一个真真正正的君子。思及此，杨延昭不禁暗暗舒口气，说道“杨景不敢忤逆父兄，却也不敢辜负郡主，若真如此，我必然干净利落与杨府决断，生死如何我一人承担，绝不累及家人，也绝不坐视她坠入污泥。”

    徐湛缓缓扯出一个笑颜，甚是凄凉，半天方说道“是啊！她毕竟是柴家的女儿，有符世伯这样的娘舅扶持，若你坚决做出此举，符家也不会袖手旁观，可是平宁公主不一样，她只有自己，就算我如你所说拼出性命，抛下家族拦住她，也没有人能保得住她的名声性命，我尚且懊悔不能助她一二，更何况郡主同她十余载姐妹情深，又怎能目睹至交好友孤身沦落他乡，无一人扶持，她也是没法子，才去求了韩昌，你有不快乃是人之常情，可是六郎，你自己都说你连死都不怕，为何要计较这区区一件小事，郡主未必不知你，正是因为知你，才会有了善意的隐瞒。”

    “若说为了公主谋划，我自然会想方设法助她，六郎也知人生难得一知己，尤其是在波云诡谲的后宫，能有真心相待，互相扶持的姐妹是多么不易，郡主想为她寻个庇护，我能理解，但她所求之人不该是韩昌。”

    杨延昭似乎带着一种赌气的口吻，徐湛思及韩昌那日在宫门拦下柴熙云的模样，满脸急切，满目关怀，岂是一个辣手无情的人该有的模样，怕是……“你心里何止视韩昌为战敌，怕是把他视为情敌了吧！”

    徐湛一语道破，杨延昭颊上泛红，有些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吃味了。徐湛暗自发笑，说道“想来韩昌待郡主是有些不同，但思慕郡主之人何止一二，潘氏兄弟天天变尽花样讨好郡主，也不见你如此在意。”杨延昭没答话，徐湛继而道“其实是你心里瞧不起潘家，却瞧得起韩昌，你实实在在地把他当成了敌人，一个与你旗鼓相当，难分胜负的劲敌，是吗？”

    杨延昭此时方点点头，“你与韩昌不过见了几面，尚能觉察出来，郡主莫非就感应不出那韩昌对她是另有图谋，竟然还亲自去求他。”

    徐湛瞧他受气的模样突觉好笑，便也瞧着他的脸庞笑了一会儿，“你有多在乎她你自己心里清楚，一会儿歇脚程的时候，我拦住国舅爷说话，你且去同她说开了。”

    杨延昭本来还想撑住劲，不肯认错，一摸怀前的囊袋便改了主意，郡主既然有意示好，他若不顺阶而下，岂非有些不识抬举，便抬手冲徐湛抱抱拳，说道“那就多谢徐兄相助了。”

    徐湛勾起唇角，一抹笑意爬上脸庞，依旧少年模样，只不过这笑意中已不是从前那般无忧明朗，更多了几分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