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公交车站,夏天的风刮过,刮得树木簌簌作响,连带着公交站的站牌都动了起来,塑料的撞击声在深夜里尤为刺耳。眼镜男似乎是很怕这突如其来的大风,抱紧了手中的公文包。虽然已经是晚上了,南方城市依旧是热的要命,但是男人依旧是穿着一件薄薄的卡其色长风衣。
男人把领子竖了起来,继续搂紧了手中的公文包。
车来了。
这是从市中心前往十二中教师宿舍的长线车,晚上的时候这条路线相对少车,要等很久才来一班。司机到站的时候车胎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眼镜男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车站只有眼镜男一个人,阴森森的车站本来已经把他吓得够呛的了,他把脑袋伸进车门里瞧了眼,还好,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在眼镜男探头探脑的时候,司机已经是一脸不耐烦了,摁着喇叭催他上车了,
眼镜男喏喏地道歉,抱着公文包赶紧上了车。
公交车再次启动,眼镜男左顾右盼了一会,最终选择了靠车门的位置坐了下来,但他还是搂紧了一脸惊恐地看着周围,似乎这辆车坐满了人,有人要跟他抢座位一样。
夜班车还不至于坐满了人,也就是最后一排坐了一对刚刚看完电影,准备去另外的地方、进行新一轮夜生活,在那里亲亲我我的小情侣罢了。但眼镜男还是满脸惊恐地看向了他们。
——因为,有两三个小婴儿在地上围着他们凄厉地哭泣,似乎在诉说父母为何不要他们。
眼镜男摇摇头,不由感叹世风日下,有的女孩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不自爱,有的男孩也不尊重女性。
对,没错。这个眼镜男就是王川。
自从开了阴阳眼以后,他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开始王川分不清人和鬼,老是和鬼聊天,然后旁边的人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王川的反射弧也是够长的,直到人家提醒他他才反应过来。
其实家里人也不是没留意他的异常,只不过谁也没说出来,后来王川渐渐地能够分辨出人鬼后,这种外人看来自言自语的行为也就绝迹了。
王川也不是没问过陆敏生能否把他的阴阳眼给闭上,陆敏生还特地致电了她的师门——昆仑,但回答是没办法合上了,说是命里带的。王川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说不出是喜是悲。
在学会分辨人和鬼以后,王川开始学习如何无视鬼了——因为大部分鬼在死的时候其实是还有心愿未了的,要是一个个去实现恐怕一辈子都搞不完,可王川说我还有下辈子啊,让我过去现在未来的媳妇儿不给我灌汤不就OK了吗——不,陆敏生立刻表示,一般这种大规模的行动只有神才可以做到,你在心里想想就好了。
想到这里王川有些泄气了,但似乎是对修仙一道起了兴趣。
拥有了这么一双眼睛以后,王川加完班以后,搭深夜班车会格外小心,坚决不坐那些拉满鬼的车,而且自从他听陆敏生提过搭火车搭地铁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平行空间,为此他天天带好充满电的手机,晚上穿好内衬里都是黄符的卡其色风衣。【黄符由陆敏生友情提供,之所以是卡其色风衣,大约是因为和符的颜色相近吧】
陆敏生还要嘲笑他这样的配置就好像痒痒鼠里,还在新手村里的一级脆皮安倍晴明只能见到妖怪这一个技能,带了几张可以打残血怪抽不出任何式神的白符,就去打真八岐大蛇了,当然他还有手机,但关键是能不能打的出去,在打的出去前手机会不会先被碾压掉了。
王川觉得很伤心,说这样子我岂不是很倒霉很容易被人【鬼】折腾死吗?陆敏生却表示这不是更好了吗?这样子你不是可以早日夫妻团聚巴拉巴拉的。
——可是啊,人的一生那么短,这人世间的美好让我很想先把这一世好好过了再说。
“老师真是个单纯的人啊。但愿你今后都能这样子,坚强地过完这辈子吧。”末了,陆敏生幽幽地感叹,“阴阳眼这种东西,对于没有修为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公交车依旧快速地行进着,王川耳边依旧徘徊着婴儿哭泣的声音,婴儿们尚未出世便遭到扼杀,且阳寿未尽,他们需要在这个世界上徘徊到他们阳寿尽了为止。在等待中他们会折腾他们的亲生父母,说到底是他们遗弃的孩子。
你问陆敏生遇到的小鬼卒?这些小鬼卒或是因为阳寿已尽,灾祸病痛离去的,或是资质不错愿意到地府工作的,正所谓小鬼难缠,他们在工作的时候幼时难免会调皮惹事,但由于工作性质的束缚,他们不会太过为难别的鬼,是好的熊孩子。【但还是熊】
车在下一站停了下来。这个车站靠近一些私人小旅馆。王川看着那对小情侣下车直奔旅馆,跟着他们的孩子一个个爬到他们头上肩上,王川想,他们最近肯定不只是脸黑,还有头疼肩痛。
等王川回过头来的时候,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只熟鬼。其实大家不过都是经常搭这路车【班次不一定,时候也不一定】,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王川甚至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双方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似是不想吵到对方,自然也无从了解对方身份。
这鬼像寻常一样,坐在单排靠窗的位置上。与其说是坐着,倒不如说是盘着腿浮在座椅上。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司机打电话骂骂咧咧的声音,电话内容无非是中年人油腻腻的话题和黄色笑话。王川听得有些尴尬,而且司机的声音超级大,所以王川也说不上是偷听。
王川一直看向窗外,晚上没有什么车司机开的还算是快的,窗外的风景掠过,窗户的玻璃倒影着王川疲惫的脸。今天王川是到市区的学校里开会,下个学期他就要带高三了,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教高三,但还是需要汲取下经验,不然教不好的话会被骂死的。不过这来回奔波也真是忒累了,教高中真的挺累啊,但对于王川来说,教师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累点苦点都是值得的。
树一棵棵地往后倒着,王川想要打个盹,但是脑子却兴奋的让他睡不着,这也让人忒难受了。王川只能强撑着,挨在窗边。
这班车刚从总站开出,还没开出两三个站,司机油腻腻的黄色笑话突然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很难听的粗口。
是车子的电线掉了,好像还挤爆了轮胎。轮胎爆掉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音,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查看,但片刻后又回来了。
司机骂骂咧咧地说着轮胎压根没爆,只是卡到了石头,但是卡到石头会爆出那么大的声响吗?这石头也真是够厉害的。王川揉了揉受到严重伤害且耳鸣的厉害的耳朵。
然后车子又开动了,但是没多久车胎下又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次比上次还大声。王川跟那只鬼对视了一眼,均站了起来。
司机骂骂咧咧地再次下车检查,这次司机回来以后大声地招呼王川下车。说是这回车胎真的爆了,要找拖车来拖,王川是要换一台车了。
王川很无奈,他其实很不想在这个地方下车。这里是上下六步行街的街口,要去下一个车站势必要穿过步行街,然而穿过步行街就要经过荔滨广场,他是压根不敢经过那里。
——因为那里,除了广场二字像是尸场以外,那里确实也是名副其实的尸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