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门楣辱没留孤女(第2页)
曾经‘三千宠爱在一身、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唐安安,应着这一道旨,成了史官笔下被排挤出宫的隐姓埋名之辈,皇帝到底顾念旧情,保了她的名,留下昔日于宫中‘排舞、听戏、赏花’的剪影,供后世揣摩其妩媚与才气。她所用过的妆盒酒具、水盆火箱、帐幔茵褥、绫罗锦绣、珍奇宝玩,皆成了墨狐殉葬。
但是流言蜚语,还是如絮棉一样于风中四处乱飞,散于四野,跻于朝堂:
“听说,若没有她,新科状元便不是状元”
“靠着女人的裙带,往上爬的男人,哪里还有直起来的脊梁骨”
“此话差矣,高门都兴拿几千两银子捐现成的官,人家不过是捐了个美人,谋个高名嘛”
“哈哈,此言精辟,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皇帝重用状元,还入了内阁,怪不得遭此天灾,阴阳不调啊”
“全是狐狸精惹的祸”
“今皇堪比唐明皇啊,晚节不保”
“有过之而不及呢,可惜,人家明皇的妃子,只是担个名儿,他宠的倒是只真狐狸精,爱的还是白面书生状元郎,给他好大一个绿帽高高戴了”
……
这个世间,敢问有什么能比流言更毒,更能伤人,又有什么比贬损一个男人的尊严,更让他不堪其辱。若骨错真是个无能之辈也罢了,只是他诗书满腹、才比天高,若不为芷兮,他何时应榜都注定能中头名,现在,却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让他情何以堪。
此乃后话。
目下且说骨错忍失亲之痛,依旧按皇命赶路,到月婳去接应访陌。那月婳的情景,比月下老人牵的红绳,还要错乱:
自苏子介围了赵家,赵孟墨、孟瀚两兄弟起初还能忍住些寂寞,时间一长,渐渐又显出浪荡好耍的性子来,先是于家内设台群赌,拉的都是家门里的爷们小厮,后来连这个也不能满足,便要冲撞封禁他们的龙御尉,要往外跑,三番五次打不过人家练过的把式,只好厮骂几声出出气,依旧缩回家中取乐。
那日不巧,临近的青要邑青要村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名姓都叫不响儿的,昔日曾在京郊跟赵孟瀚一同共过房屋上的买卖,靠着耍横,冲撞出了青要邑和漆吾邑的双重邑禁,现下直到了月婳赵家门口来,硬要喊着进门找赵孟瀚。赵孟瀚一听,激灵得如同打了鸡血,随即从屋里跳蹿出来,便要迎‘客’入门。苏子介岂肯让他二人进出,只是拦着。
手脚功夫较量了十回,苏子介胜,将那破落小厮赶走了,赵孟瀚悻悻回屋。偏正遇见荆芷兮和伶女,捧着当初救治赵家的白芷冰露,往门外走。
“站住!”赵孟瀚吼住二女:“你俩莫不是偷了我家的药,给门外的看门贼去?”
“甚么偷的?”伶女凌厉地驳他:“老太太放的权限,说家中药房的药,但凭芷兮调配,芷兮才依原先救咱的方子,又配了几瓶新的玉露来,现下便送到外边,也为救救别村的人,给咱家积积祖德。”
“嫂子,”孟瀚道:“芷兮在赵家活了十几年,都是做的粗使丫鬟的活计,何时见她会配药了,可见是拿捏着你出身也低,见识又浅,诳你拿咱家的药呢。之前,她又不是没偷过药给外人。”
“《青囊书》有记治瘟药剂,名曰‘避瘟散’,俗名‘白芷玉露’,配方用的是:佩兰40钱,地骨皮24钱,白芷15钱,贯众13分,炙黄芪23钱,用雪水,调制成冰露,可巧前日才下了雪,最是及时不过的。我便着嫂子帮着我,从药房里申领了药材,账房都在帐的。我没有偷…..”
赵孟瀚先是惊讶荆芷兮居然能对药方如此熟悉,后来便又犯起浑来,直从内里裤腰上抽了绸腰带下来,勒到芷兮的脖子上,挟制着她往门卫处走,边走边骂:“不要脸的脏货,明明是个扫把,还装成菩萨样儿,之前想攀附我哥不成,现下便跟我青楼嫂子厮混,给那苏子介抛媚眼儿,让他只拦我们,不拦你俩,我今儿倒要看看,他放我不放。”
他这般拿芷兮当人质,倒真让苏子介让了步,方出门,他便将芷兮推倒在苏子介身上,自己脚底抹油儿般,一溜烟儿跑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赌去了,芷兮好容易凑齐的药材调配的药,泼碎了一地。
再回来时,赵家可又被他连带遭了秧,因为他从那赌窝里,又沾了新的瘟毒回来,那毒,靠着气息彼此传染,不肖片刻,月婳赵家三十八口,齐齐又染了病,病不怕初犯,只怕再犯,况又没了药,当下老太太岁数大先个薨了,赵孟瀚的孩子,年纪最小,也没抗住,跟着老太太咽了气。
赵孟瀚见状,又扯那腰带,勒着芷兮又打又骂:“你是鬼宿,回来做甚,害我家破人亡,真真一字不差应了老道士的谶:‘鬼宿值日不非轻,一切所求事有惊,买卖求财都不利,家门灾祸散零丁’。”
先前访陌便见芷兮颈间有勒痕,问她谁干的,她硬不肯说,只说自己不小心,晾衣服时划擦的,现下见赵孟瀚明目张胆在他眼皮下故技重施,一下子火冒三丈,狠命踹了他一脚,赵孟瀚翻倒在地,有病染着,当场亡了。
芷兮刚缓过气来,赵家一门三十八口,除了赵孟墨和伶女尚苦苦扎挣,其余尽数,都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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