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赵良骏(第2页)
赵三爷以前骂他小儿子像骂狗一样,可是后来他儿子被阉了,还改了别人的姓,成了别人家的人,他却高兴得要死,天天嘴上说着他有了出息儿子。这次他儿子回来,他居然一头跪给他儿子行大礼,口上说拜见东方大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谓!他们并不存在!我为什么在乎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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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已经很黑,屋内全黑了,从内往外看,外面的景色就像县上放映的黑白diànying一样,鬼影瞳瞳。
很多房屋的烟囱冒出浓黑的炊烟,屋内油灯下显出各色人等的人影。小孩子们在哭喊,老婆子们在骂骂咧咧。在这个平均每个妇女生十个孩子的世界,每生一个孩子,只不过多给锅里加瓢水而已。
爹抓紧了我的手腕,似乎要把我抓断,那是爹最后的机会。
我却很享受这种痛心的感觉。
一刹那,却渴望是永恒。
他望着我,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他说:“总会有这一天。这就是命啊!”
我不屑地想:“屁的命!”
爹:“我把我一辈子的东西给你。”
我恶俗地想,难道你是像少林扫地僧一样的绝世高手,要传绝世秘籍?或者你是前朝皇裔要传绝世宝藏?
爹说:“我把所有的想法对你说,然后你就是我真正的儿子。我从来不信什么断子绝孙的说法,因为我见得太多了,这些都毫无意义。”
他继续说:“我明白你小子比我要狠,比我有主意。你记得那么多人让你喝酒抽烟不?”
当然记得。为了这事闹过很多岔子。比如去赵四眼家走读的时候,他们让我喝酒抽烟玩牌,我就是不玩,好说歹说就是不玩——因为我是极其自私的,我不会让自己染上这种恶习,即使场面极其尴尬,把这些人都得罪了。最后这些人翻脸了,就好像匪帮要同伙交投名状一样地说:“赵大牛你到底抽不抽烟?!你是不是男人?是不是兄弟?”我心想:“妈的一群瘪三,你们也配做我兄弟?”于是转身就走,留下满脸惊讶的他们。背后所有人都说:“这个不识抬举的瘪三!”
爹继续说:“我年轻的时候也想不留下恶习。可是有一天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说,说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于是我就开始慢慢酗酒抽烟赌博,一点一点的,最后控制不了自己了。借酒消愁愁更愁,把对你娘发的誓扔得一干二净。哎,说到你娘,我现在终于可以跟你说说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爹跟我谈起娘的事,别的时候我只是在别人不经意的戏谑中留意到一丝信息。
爹:“我当初也是聪明健壮,雄心万丈。我当初对你娘发的誓言是真心的,虽然我后来确实没做到——因为……那些事我实在不想说了。还有你爷爷……当初……哎,算了,不说了。”
我:“那……爹……你到底想说什么?”
爹:“凡事无论对错,一定要有始有终。”
我点点头,郑重地说:“爹,我记住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想的是:“妈的,啥意思,跟初中作文一样,怎么说怎么有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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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黑暗中静静坐着,想着各自的心事。
爹突然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皇子……”
我:“你又要讲什么皇子神子的事……我讨厌别人的事,尤其讨厌投胎好的人的事。”
爹:“那讲个丑小鸭的故事。”
我:“爹,我不信的。我不信什么天鹅生在鸭圈的事。讨厌命运!”
爹:“神树的事……”
我:“你又要说那株长了几万年的神树的事。爹,没用的。它已经长了几万年,它下面这些树苗再怎么长,怎么能长得过它呢?归根结底,我们是野草还是神树?谁知道?”
爹叹了一口气,说:“这其实是你娘最喜欢给我讲的。”
我:“但我不喜欢听。我喜欢听吹牛的故事。”
爹:“假的。”
我:“我就喜欢听假的事。人们就是喜欢听假的故事。”
爹说:“从前,村西有个聋子,他听到哑巴大喊,瘸子快去种棒子!那棒子长得好大啊,拔了棒子就是村西的大水坑。一天,一个xiǎojiě带着丫鬟……”
……
我们就这样睡着了。
是爹睡着了——或许是假装睡——反正我是在假装睡。
我必须离开了这个小世界了。尽管这个机会是那么渺茫,但它却是摆脱可悲命运的唯一机会。我必须抓住它,不论付出多少代价,即使是我的身体,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爱情,我的灵魂,甚至其它任何东西。
必须准备一下,然后绝决地离开。
我出去跟那些仅有的朋友们做个永别。
悄悄摸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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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夜晚是黑暗的。
只有省府才能用电灯,县里才能用油灯,乡里村里按《大明律法》晚上连灯都不许点,于是世世代代的人们都在黑暗中生,黑暗中死。
此时,不见星月,黑暗弥漫,犹如野兽吞下天地。
我跌跌撞撞地去找了大傻、大个儿、小个儿、眼镜儿等几个从小光屁股长大的伙伴,只是握了下手就走了,留下他们疑惑地站在门口。
最后去找我唯一的朋友——狗剩儿,因为那里有我的恋人,兄弟和恩师。(ht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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