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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红叶 作者:贺伊曼(第2页)

    “我们能找到她么?”幼圆又问李卓刀,她没听见卓刀的回答,却听到了渐次的雨声。后来雨越下越大,密得整片天几乎成为紫色。最后幼圆耳朵里只能听见雨声,四周非常静,静的整个世界都要塌下来。

    5

    从那以后,幼圆好几天没见过李卓刀。他又出了远门,像每一次消失一样。而幼圆这次并没像往常那样失了魂魄一样度过这些天,她在寻找红叶。

    她搜索每一处可能出现红叶的角落,偷偷翻父亲的手机,翻家里的旧相册,她记下信封上每一个邮戳地址和时间,甚至翻到了父亲的日记。她看着那些字,父亲的字迹工整好看,她读了每一篇日记,像读了那些从父亲身上流淌过去的时光,那每一段时光令幼圆感到柔软、诧异、甚至煽情。她并没有在父亲的日记里看见和“红叶”有关的信息,却亦步亦趋的朝着父亲的故事里走去。那是一个和印象里完全不同的父亲,有着并不刚毅坚强的一面,也曾用笔悉心记录着每一寸或美好或伤感的光阴。那个父亲年轻真挚,焕发着对生活付与无限信任的激情。好几回,幼圆回到家看见母亲一边做饭一边依依呀呀唱着京剧调子,心里就疑惑母亲是否看过日记里的那个父亲,那个幼圆没有见过的父亲母亲是否见过,想起父亲抽屉里压着快要起灰的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也会突然觉得父亲其实并非不爱母亲了,只是有些原因让这感情淡了。就像幼圆觉得李卓刀对自己的感情在慢慢减少,也是说不出什么原因。

    直到后来幼圆开始厌恶自己窥探最亲密的人的隐私,这行为充满变态的好奇心和占有欲,令她觉得别扭可耻,于是停止了窥探父亲的游戏。但那时她已重新认识了她的父亲,她并不后悔寻找红叶,虽然没有收获但她庆幸在寻找红叶的过程里,发现了父亲的另一面。

    6

    幼圆再次见到李卓刀时心里讶异,她发现,自己第一回不再迫切的想知道他这几天究竟去了哪儿,又拍了些什么样的照片。她站在李卓刀跟前睁眼看着他疲惫的脸不知道说些什么,告诉他自己重新认识的那个父亲?不,幼圆已经不想把这些说给卓刀听了。他们坐在公园的草坪上,一旁树上的蝉已经开始吱吱呀呀的鸣叫,夏天已至,到这个夏天为止幼圆已经和李卓刀相识一年半,一年前他们也是常在这片草地上闲坐,幼圆就在树荫下半闭着眼背书,李卓刀在四周转来转去看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淌入,汇成河流在幼圆身上流动。但如今这个场景已经好久不曾出现,幼圆觉得有些可怕,时间总是走的很快,当初无论多美好的场景终究只是一个片段,重复播几遍就没了,再留恋也没用,抓不住的。李卓刀最初觉得她耀眼,现在是否依然如此,这是李卓刀不会吐露的迷。

    “我和我妈一起去塘沽呆了几天。”李卓刀开口说话,“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我们租了一条船,自己动手捞海里的东西吃。不好意思在生日的时候跑掉,但我还是觉得和我妈一起过比较好,长这么大,她一直惦记我的生日。”

    幼圆这才想起六月二十二号已经过去两天,卓刀的生日她竟忘了。李卓刀和他母亲在沿海城市的渔船上捕鱼庆生时,她还在家里翻父亲的日记寻找红叶。但她嘴上自然说出,“没有关系,和母亲一起过是对的。”

    “找到红叶了么。”李卓刀顿了一会儿说。

    “没有。”

    “哦。”

    天蓝似明镜,池中鲤鱼游,沉默在彼此间拉长膨胀,好像有无形绳索捆住手捆住脚,将口齿和胸腔涌起的声音也堵住。盛夏的热浪一波波来袭,所有过往的激情都被冲刷殆尽,只余残羹冷食。

    “我越来越明白,我爸并不爱红叶。”总还是要有人打破无言造成的高气压,幼圆觉得再不说话必将窒息而死。

    李卓刀仰起头。

    “在抽屉里留下她的照片和信,这么多年,只是感激。”幼圆缓缓说。

    李卓刀眉角微微抖动,“只是感激?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他重复了两遍。

    幼圆意外地看了卓刀一眼,顿住,她摇摇头,“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爸,所以我知道。”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卓刀似有些激动,“保存她的照片,保存她写的信,这都是他爱过她的证据,你根本不爱你父亲,又怎么可能了解他。”

    这一句像电击击中幼圆的后脑,她的确处处显露出已对她的父亲失望,像她最初认定他已不再爱她母亲一样决定不再爱他,但此时不是,在她见过父亲另一面后她开始学会原谅,不满和忿恨随着那本日记冰融雪化,这点李卓刀不懂,幼圆也不会告诉他了。她发现如今李卓刀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她看牢李卓刀的眼睛,“我不了解我的父亲,但我知道他爱过谁,就像我不了解你,但还是知道你不爱我,你李卓刀从没有爱过我,这一点你是否敢承认?”

    李卓刀怔住,眼神困惑而迷茫,他望向远处,又定在幼圆身上,最终颓然坐回草地上不再说话。

    “我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为何还和我在一起,你明明不爱我,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或许你也是感激,感激我爱你。你或许以后也会留着我的照片,我写给你的信,以至于不会迅速把我忘记。”幼圆看向卓刀迎来的眼,五官忽然全部松懈。“或许你最终什么也不会留下。”

    七月流火,蝉鸣不止,花微暗香,隐而不言。后来幼圆站起身离去,离去时裙角掀起来自泥土和青草的热浪。夏天啊,总是相见又分别,许多坚定被热气反复打磨逐渐模糊消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李卓刀从没有爱过我”,而她深知不会听见李卓刀的回答了。

    7

    不见李卓刀的日子幼圆渐渐开始习惯,不习惯也要学着习惯,别人不爱你,你还苦苦缠在身旁才是不知自爱。每日做功课,和同校好友说笑聊天,回到家中帮母亲干些家务,有时父亲回来三个人吃一餐清淡的饭倒也高兴。幼圆逐渐蜕变成一个内心无风无雨的人,再快乐的事也只清淡一笑,再悲伤的,不,根本没有多么悲伤的事,凡事的阴暗面都是自己杜撰臆想出来的,其实本没有那么可怖,是自己非要同自己过不去,你哭,哭的断了喉咙,也怪不得别人。换个角度看待生活快乐只会增多不会减少,何必委屈自己。“生命里这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爱,我可以付与任何一样真心,但并不是爱你。”之前是幼圆太傻罢了。

    那一日她跟父亲摊牌,时至今日她觉得自己对父亲的态度已经有明显改善,想必父亲也能感受到。她直接告诉他自己已经看过了抽屉里那叠照片和信,她父亲眼里瞬间露出惊讶和怀疑,还有一丝尴尬,她当作没有看见,直截了当的问红叶是谁,自己是否见过。

    “你不认识她,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络,那些信我从没有回复过。”男人在沉默以后缓缓开口。

    “我知道的。”幼圆说,她看见男人四十多岁了,常常染黑的发根还是露出一抹白,这是头一回跟她说话显得艰难。“可你为什么不接受她,她那么优秀,美丽。”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有爱人。”男人淡然说。

    “是谁。”

    “你的母亲。”

    那一瞬间幼圆快要泪盈于睫,没有这样直白露骨的对话,从没有,她和父亲之间的坦诚相见是极稀少的事,好像父女的关系原本就界定了该谈论什么,不该谈论什么。小时候,他骑二八自行车载她放学,等在校门口时已经买好一根夹心红薯的糖葫芦,幼圆出门跳上车后座接过红艳艳的糖葫芦就开始啃,那时候家里收入不多,幼圆还问他,每天一块钱会不会太过奢侈,他笑眯眯的说山楂吃了好,一个月三十块还是供得起。有一回经过正在翻修的地下通道,她伸出手喂山楂给他吃,一个不稳两人连车一起摔在路上,幼圆没感到疼,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把没啃完的山楂送入嘴里,男人笑嘻嘻的扶起车,没事人一样继续载着她走。他一共载她上下学两个月,后来幼圆住校后就没再坐过他的自行车,好像从此也就没见他骑过自行车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有了自己的车,公司还给配了司机,但他再也没有接送幼圆上下学,甚至连幼圆在哪个班级也记不清楚。那时候开始幼圆渐渐淡出他的视野,甚少交谈,彼此感情也就淡了。

    她看着她父亲,而他也看着她,气氛已经营造的不适宜再多说什么,十年前那个买好冰糖葫芦等在校门口的人好似瞬间回来了,此刻幼圆别无他求,只是不由自主倾身拥抱了他,低声说道,“我还是爱你的。”

    她不再妄图从他口中挖出红叶的信息,全然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红叶,只是一个深爱过他的人,仅此而已。

    8

    几日后,李卓刀主动找到幼圆,他说,“幼圆,我想见你。”

    他们还是约在公园那一片草坪,李卓刀从堆叠的七月的光线里走来,穿着棉麻衬衣,一切外在的优点他都具备,好像迎面走来一个发光的梦。他紧挨着幼圆坐下,幼圆不自主向一旁挪了挪位置,卓刀看在眼里凄然对幼圆说,“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幼圆望着她,眼睛分明不想躲避。“不是我要离开你,而是你不爱我。”

    卓刀不再说话,愣愣用手拉扯着脚边的草,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不会说假,他说不出反驳幼圆的话,说不出“不,我是爱你的”这样的话,而事实便是如此了。

    “我不能再和过去一样,明知你不爱我仍待在你身边,你只是需要一个陪伴的人,而我不是。”

    “你还在寻找红叶么。”李卓刀缓缓地说。

    “不了,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之前想要找到她,是因为发觉我和她那么像,同样爱一个人爱的热烈。”幼圆看了李卓刀一眼,“爱到快要忘记自己。”

    她又顿了顿,“而现在我重新拾起自己,找到更值得付与爱恨的事物,这样很好。”

    李卓刀沉默许久,半晌怔怔说着,“其实我知道红叶是谁。”

    “不可能。”幼圆惊得站起来。

    只听见李卓刀说,“我可以带你见她。”

    9

    “我的孩子已经长大,我终于找到比你于我更为重要的人,我必须好好爱他,胜过你。我从此以后不会再给你寄信,你可以松掉一口气,世上从此少去一个挚爱你的人,无论我多么苦痛,于你来说也只会活得更轻松而已吧。保重。红叶,二零零二年六月二十二日。”

    10

    幼圆收拾了一身裙子,站在李卓刀家门口,她伸出手按铃,想起从前她曾央求卓刀带她回家吃饭,想要看看他周身生活的环境,希望能坐在他屋内翻动他年幼时的照片,可是卓刀死活不肯。如今他们和平分手,万事难料,李卓刀竟主动邀她来家里吃饭。这此间辗转,已是一年半光景。

    门戛然打开,李卓刀的脸从门缝里渐次显露出来,几天不见他好像已经恢复了精神,之前的疲态已经不见,依旧是那个眼神通达光亮的少年。他拉幼圆进门,并指着餐桌旁穿着围裙端了一盘菜的女人说,这是我妈,你可以叫她叶阿姨。女人看见幼圆,把手里的菜放在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说道,“幼圆是吗,快坐下,还有几个菜马上就炒好。”

    幼圆盯着女人沾满油渍的围裙发怔,她定睛看了看,看了又看,最后低下头露出了一个颇为古怪又极其苦涩的笑。像是笑面前的女人,又像是笑自己。

    二零零八年七月末,林幼圆终于找到她一直以来拼命寻找的红叶。在李卓刀的家里,红叶穿着围裙给坐在沙发上的幼圆盛了一碗饭,幼圆望着她,眼前人和彼时照片里那个穿翠绿色高腰裙白色圆领衬衣背小皮挎包的女人,已然完全不同了。这时李卓刀凑在林幼圆耳朵旁低声说,我终于知道你是对的,世界的尽头其实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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