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着答应了：“好，我叫青吾，你叫什么名字？”

    “方十轮。”

    “你就是住那个大宅院里的少爷吧！我好羡慕你的生活啊……青吾的神色变得异常激动。方十轮也向他道出了自己的孤单，青吾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没事，我是你朋友。”

    我在街上疾走了几步，没回头看。我不知道浮仙已把我忘成了什么，我也不忍看他怎样离去，那种冷漠且毫不在意的背影。

    我是你朋友？

    我们像方十轮和青吾那样简单地相识，虽说形式远没有他们幼稚，邂逅也没像他们一样单纯到脑残。我只想说明当初的我们都是那么纯洁无瑕，至少没有现在浮仙的存在。

    浮仙，你怎么了？

    我的眼睛，不能抑止地流出眼泪来。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过你知道吗？！曾经的基友现在冷漠得和什么一样让我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我走着，突然蹲在路边，双手抱膝，痛哭起来。方十轮和青吾悲剧的后来也闪进我脑海。

    他们如约相处着。方十轮的母亲也是一个十分活泼的人，趁着方十轮的父亲不在，她也每天出去和村里的家庭主妇一起去买菜，拉家常，挑水缝衣，还主动把家里一些城里稀奇便利的发明拿出来给大家一起用，迅速在村里积攒了很好的人脉。于是家家的孩子都知道她有一个儿子叫方十轮，每天都和他打成一片，方十轮在村里也和孩子们相处得极好。

    虽然村里的孩子都是他的朋友，但他的知心朋友永远只有青吾一个。他们相处的日子欢乐，每天一起去垂钓、远足、登山、捉青蛙……偶尔会带上几个别的村里的孩子。每天都新鲜快乐，幸福也持续了几年。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战争结束了。此时他与青吾的幸福已浓稠得不可分割，是情同双手、无话不说的朋友了。可这时方十轮的父亲凯旋了。他英勇的作战带领军队走向胜利。如今，他一脸的疲惫，和着那些伤痕，骑着战马归来了，回到了他温柔的家。那天回到家，他看到夫人还算“乖巧”地在家里织布，却始终不见儿子的身影。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马上跑出家门，来到那些村庄。

    那天，方十轮和青吾正在苇荡附近嬉戏。方十轮的父亲没有找多久就到了这儿，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在和村里的孩子玩耍，心中一阵厌恶。他紧了紧眉头，随后换了一脸严厉，淡淡却极具威严地说：“回家了，十轮。”

    空气瞬间凝固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父亲的呼唤也极其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跨过了他们高分贝的欢笑。他惊愕地转头。

    五

    他低着头，默不吭声地跟在父亲身后走。父亲也没回头看过他，一句话也不说地只管走。他已料到了悲催的结局。可青吾依然跟在他身后，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的”，可那双眼睛似乎也看见了忧伤的结局。

    到了方府，父亲推门而入，方十轮怯怯地跟了进去，青吾站在门外等。方十轮刚进门的时候，父亲停住了，终于转过头来但还是淡淡地说：

    “自己把门关了。”

    方十轮极不情愿地转身，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自己的朋友。青吾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觉得还有机会。方十轮收拾了一下表情，很难受地摆出了一脸冰冷，那目光深情地痛苦着，还有一种不甘命运的忧伤，做出了最后的道别：

    “回去吧。”

    方十轮轻轻地把门推上，青吾能看到的，只有在门掩上前，那个最后的、沉重的哀伤眼神。

    门合上了，他看不见那个少年了。可等他再见到那个少年时，一切都变了。

    像我们一样，一切都变了，不是吗？

    丢了的再也找不回来了，不是吗？

    六

    其实方十轮清楚，他父亲的这次归来，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青吾了。没有什么能斩断思念，他只想用这种冰冷的方式，让他重新一个人，安心地生活。

    果然方十轮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一个个甜蜜的夜晚，青吾只能一个人，在高高的围墙外敲着石头。静穆的夜晚石子传声格外清晰，方十轮听见了却知道不能再相见，流着泪悄悄地捂上耳朵。

    后来方十轮搬家了，就在他十三四岁那年，被关回府邸不久。

    两个人也彻底没了来往。

    可彼此的心里却还是有个结，但日子过得很平静。方十轮一直在家里练功，可能是长大了悟性高了，武艺长进飞快。他住在城里，身边都是官宦贵族，还有一些文化素养比较高的人，他的父亲并不介意让他出去玩，日子过得也不枯燥。他偶尔会可惜，如果青吾住在城里，那他们现在将有多幸福。也罢，他想，青吾一定忘了自己吧。

    到了他们二十岁的时候，方十轮已经武艺超群，完全可以当一个将军了。而青吾，还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但，这时统治开始混乱了。苦于压迫的农民终于开始反抗了。农民起义爆发，青吾也加入了队伍。他们攻占了好几个乡、县，青吾因为作战英勇，很快被人们举荐为将军。青吾也带领着队伍，更加勇敢地战斗着。

    朝廷不能不放任不管了，提拔方十轮为年轻的将军，率领军队去镇压农民起义。

    很快，带着军队的方十轮和青吾见面了。他们两个刹那间都愣住了，火热的战斗热情瞬间冷却了。他们长时间地看着，一言不发，以至于双方的军队都开始了骚动。

    方十轮心底柔情泯灭腐烂的地方开始复苏，初战，他的手就握不紧他的剑了。青吾的心中也起了波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战斗。静静地面对，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没有回声的敲石音，告诉自己方十轮已经把他忘了，强迫着自己恨他。他爆了粗口，一举手中的剑，向方十轮冲去。方十轮不敢相信，也不忍和青吾战斗。死伤无数，他喊了一句“撤”，就收兵了。青吾竟没追上去。

    方十轮首战失利。夜里，他独坐灯帐，苦苦思索。他很纠结，不知怎样和青吾战斗。京都传来催促，令他迅速收复失地。他无奈地开始了第二天的战斗。

    他只能那么残忍地和自己的好朋友战斗。

    一出来方十轮就用最肮脏的词语破口大骂青吾。青吾明显吓到了，也用自己所知的最龌龊的词汇和他对骂。士兵的气氛也受到感染，战斗格外激烈。方十轮凭着自己高超的武艺，收回了昨天的失地。

    于是战争全面爆发，两人心中也都怀有对彼此格外浓烈的仇恨。他们拼了命地战斗，每天都如此。由于双方都很努力，打了四十多年都没结束。此时方十轮和青吾都已是花甲老人，对彼此都恨之入骨。

    终于有一天，方十轮提议要决一死战了。于是两方军队悉数一拥而上，杀得昏天黑地。那时是冬天，雪地上全是血迹。打了整整一天，没有人撤退。当方十轮和青吾的最后一名副将同时倒下，整片雪地只剩下方十轮和青吾两人了。

    他们淡淡地看着，剑再也无法紧握了，仇恨被消弥。今天是结束战争的一天，但他们却同时放下了几十年的战情，回望昔年往事。寥落雪地，孤伤老人，同时丢盔弃甲，去完成自己童年未了的约定。

    他们葬在了雪里。

    七

    我不知何时已站起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走，并毫不吝惜地把自己带的所有钱都挥霍一空。

    这是一个我造梦的故事，在决定见浮仙的今天做的一个梦。我想这是上帝传达的旨意吗？我，浮仙，和青吾，方十轮，有多么相似的命运，多么相似的坎坷，多么相似的情结！那些一起走过的欢乐、冷漠都夹杂在我的泪水中，我有多痛心，多不舍！

    那么浮仙，我们会不会有和他们一样的一天，能忘掉冷漠，回到当初。尽管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变成这样，但那一天，我们一定有了一样的容颜。

    时值初秋，我忽然觉得格外冷，像冬天已经悄然而至似的，日当正午的热力早已消失。也对，已经傍晚了。我看见眼前逐渐泛起白色，好像是——冬天的雪。

    我不自觉地向前一步，想扑入这片雪。

    让我和方十轮、青吾一样葬在雪里吧。

    对了，还要叫上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