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柳若，你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和我长得很像吗？”十七岁的胡桦站在商场对面的人行道上等着路灯，右手边牵住的手是他的初恋柳若的，他突然记起了这个问题，对她问道。

    “你在想什么呀。”柳若扯了扯他的衣服，“绿灯亮了，赶紧过马路。”柳若拉起胡桦，像妈妈牵着孩子一样拖着胡桦，胡桦看看对面的灰色大厦，脚步跟了上去。

    在遇到柳若之前的三个月，胡桦第一次知道这消息。那时候他在杭州一人参加个比赛，彼时那里阳光温和，空气里夹带淡淡潮气，何烨走在半新不旧的陌生柏油路上，上头还穿梭着陌生的车与人。胡桦在这时候收到了朋友发来的照片。

    “老胡，这个是不是你。”胡桦看到照片的时候皱了皱眉头，画面里一个长得和他无比相似的男人坐着，但显然不是他，因为他压根没到过那地方。“真够邪的。”胡桦感叹道。尽管在此之前他就知道在遥远的岛国有着和周董撞脸的大木老师，但他还是没法一时接受。

    这事过得很快，胡桦以为自己会马上忘记，可他却还是无法释怀，夜里时常会想，原来我不是那么的独一无二，就那么个不相干的人，都可以将我轻易替代。这让胡桦感到寂寞。

    柳若的出现冲淡了这事情。遇到她之前，胡桦以为就算普罗米修斯举着火炬朝他奔来，他也不会升腾爱情之火，但在那之后，就是有跟路人抽完丢在石板路上的烟头，也能把他烧成残阳里的白骨灰烟，摧枯拉朽。她在那条培训班的岔路上，啥都没扔，单是摩擦，就蹭出了熊熊烈火。

    2

    胡桦去那地方，离家远，因此总比别人晚那么些时候，每次去都已经上课，急急忙忙听课，急急忙忙回家，到学期结束他也不知道班里有些谁。

    最后一天放学，柳若走在胡桦的前头，一头长发齐肩，个子小小的，穿着套背带裙，胡桦下意识就觉得，这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他喜欢可爱的姑娘，那些绷着脸的，故作老成的，千娇百媚的，都不是他理想中的对象。很可爱的姑娘往往都有着很多的共性，譬如她们走路的步子都格外的轻快，幻想起来会自己咯咯咯的笑，胡桦这些共性实际上都只是总结于柳若一人。

    他往前挪了挪想去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子，却又不好回头，正好这时他发现前面有个拐弯，胡桦急步转过转弯，立即回头假装往回走，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胡桦回头那一刹，姑娘已经拐了过来，沙沙的脚步声摩擦在地面上头。胡桦不知现在该不该动，脖子僵在那，柳若抬头打量了一眼胡桦，胡桦看到她带着副圆框的眼睛，里头不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空气里的尴尬怕是能拧出水来了。柳若看完，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胡桦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耳根是烫的，不知脸上有没有变成猪肝色，他慌忙想往前去，小跑了一段，才发现他一不知那姑娘联系方式，二发现他回家不是这个方向。

    3

    再精密的仪器，也是量不出一个恰当好处的尺寸。她该有着多少的高度，她的眼睛笑起来时候弧线角大小，这都是个奇妙的数据。当然这无法记录，言语面对一个三维世界的产物，总显得乏力。胡桦在呼呼震动的公交里思考着这一切，同时回味着刚才的那个瞬间。胡桦必须去认识她，可惜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但人与人之间只间隔了那么几个人。胡桦通过了他所有认识的狐朋狗友，在跨越了三道山河之后，终于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柳若。”胡桦对着电脑屏幕自个儿念着，“

    这名字真美，未若柳絮因风起。”胡桦一边念，一边输入她的QQ，刚好在线。柳若后来说她很少上QQ的，那天恰好登了，恰好遇到了看起来那么愚蠢的胡桦。

    “你怎么会姓柳呀。”胡烨的第一个问题就很愚蠢。

    “我爸姓呗。”柳若还是回答了他，“我爸说我家可能是柳宗元的后裔。”

    “那么厉害呀。”胡烨觉得自己眼光很好。

    “就是那天他多喝了点酒，我看像是胡诌。”柳若说完发了个憨笑的表情。

    胡桦像查户口一样，逐渐弄清楚了她的家庭，她的爱好，她身边的小伙伴。只是她说小伙伴才是最重要的时候，胡桦的心里有些难受。

    4

    台风天是温州这地方特色。每年不来几次，没高筑台广积粮过的温州人民都会浑身难受。胡桦躺在床上，拄着膝盖在同柳若聊着天。外头的风呼啸着徘徊着，不时拍打透明的玻璃窗，雨倒是不大，飘忽在空中难以坠地。我们应该算朋友了吧，胡桦在心中想到。他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他觉得黄瓜味还不错，柳若说自己只喜欢青柠味，这味道胡桦至今还没试过。

    电视里在放着中国好声音，忽然黄恺就求婚了，可惜他女友最感动的是可以见着周杰伦了。胡桦一边笑，一边噼里啪啦打字发给柳若。她说男朋友天天看见，偶像可就这么一回机会。

    不过她最终让她感动的，还是她的男朋友嘛。柳若说。胡桦看看窗外呼啸的风，何其勇敢，何其悲壮。胡桦忽然很佩服这风，他也想同这风一样，去和柳若说话。

    “柳若，我喜欢你。”胡桦想了好久，还是只想出了这句最庸俗直白的情话。那边许久没回。胡桦盯着屏幕，手里攥出了汗来。胡桦，你说什么胡话呢。胡桦在心中想，对面或许会这么回他。“胡桦，你怎么会这么想呀。”看到这句话，胡桦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咱们才认识这么些时候。”

    “如果用时间来丈量感情，那古树们才是最深情的眷侣了，对了就是变成凤蝶双飞几日，也是对的，不对的，一辈子又能怎样。”胡桦如是想，如是说。

    “让我想想吧。”柳若说。胡桦觉得自己不能等了，他抓了把薯片塞进嘴里，“薯片。”他刚咔嚓咬下一口，猛然想到。他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要去找她。

    胡桦拿了把伞，就出了门。台风天，超市大都被抢购一空。所幸青柠好像不被一般人待见，胡桦看到上头还完整地摆着各式大小的青柠薯片。他大大小小，满满当当挑了一袋的薯片，上车便奔赴柳若家，那地方离海更近，也不知台风天有没有班车。你说让他现在和电视里头的学员一样拿出块大钻石，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把他买了也不值几个钱，那就只好带些她喜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