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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小说网 > 第十八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全优范本.B卷 > 阿门 (作者:孙凝翔)

阿门 (作者:孙凝翔)(第2页)


    五.

    其实伍哥也还是干过不少好事儿的。

    比如我亲眼看到他在家附近的一个小斜坡上帮一个大叔推车——总觉得听上去怪怪的,不过这真的是真的。又比如说大下午跑去图书馆阅览室帮管理员整理杂志顺便表示上周借的书可能要下个月再还了。还有一次学校里搞活动,我们几个跑到市中心去租借服装,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打不到车,最后伍哥神勇地跑到马路中间儿去拦下了一辆车,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副驾驶上那个人给说了下来,然后带着我们几个上车,飘然离去。

    说了这么多,当然不是为了黑他——我的意思相信你也明白,对于这么一个人,就算他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并且从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要黑。

    把时间往回挪一些。中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一个很中二的理由,伍哥成了游戏里暴击最高的职业——盗贼。

    伍哥说他实在是看不下去食堂里买的那些暴利商品了——贵到出门右转进景点的超市都会觉得东西超便宜的程度——所以他决定要教训一下他们。关于这个理由,我相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伍哥那段时间的钱囊并不羞涩,更不至不拿那几块钱东西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他还真是说干就干,说了这话的半小时以后,他就一脸猥琐地带着一口袋东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开始兜售——从这一点上来说,估计我们整个班或多或少都是参与了销赃的,只不过都没被公安局抓走而已。自那以后,这样的事情也常常发生,有时是一两袋薯片,有时是几瓶饮料矿泉水,到了我们良心实在过不去的时候,他就跑到校门口的桥边上,送给街边的乞丐们。至于销售所得,大部分也都给了那条桥上长得很像骗子的乞丐们。

    尽管给乞丐同志们做了这么多事情,伍哥最后也还是没变成丐帮长老。此外,尽管没当成丐帮长老,伍哥还是和乔峰一样中枪了。

    伍哥被发现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情。小卖部的老板估计是因为欢乐豆不够用,没法儿在QQ游戏大厅混了,就闲着去看店里的监控视频,最后才发现居然有一个人在偷东西——这学校里小偷小摸的其实不少,只是鲜有像伍哥频率这么高的,所以当老板把我们拉过去问我们认不认识视频里的那个人时,我们丝毫没有为看到那个高高大大黑黑的身影而感到奇怪。当然我们肯定都说的是不认识了,但同行的偏偏有个更缺德的,告诉老板说那家伙上周就转学走了。后来老板的眼神里透露出的信息很明确:“扯他妈蛋去吧,谁信你谁傻逼。”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老板一定没有相信他说的话,那主要是因为我们后来坐在学校操场边儿的香樟树下打三国杀的时候看到了老板在操场边上到处逛来逛去地找视频里的“他”。我们当时灵机一动,让一个个子高一些的哥们儿换上了一套深灰色的一副——和伍哥的很像——然后让他绕着操场开始跑动。

    果然,老板老远看到以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冲了过来,那哥们儿也不甘示弱,绕着操场就跑,最后跑到这香樟树下边儿,把衣服扔在地上,坐了下来。过了半分钟,那老板终于过来了,用一副“我终于抓到你了”的眼神捞开了香樟树的树枝,走到了树下边儿。随后我们集体转过头去,用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老板一看就懵了,发现好像没有刚才的那个人啊。

    “刚才这盘谁输啦?别赖账啊,赶快去跑一圈儿。”一个哥们儿吼了一句,随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接起话茬来。

    直到这时老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很尴尬地又问了一遍看到过“那个人”没有,还没等到答复就一个人走了。

    至于伍哥,他当时正坐在食堂里吃东西,看着老板进进出出地和老板娘商量着到底怎么抓那个男孩子才好,然后轻轻咬断自己嘴里的粉条。

    直到最后老板也没抓到伍哥。伍哥是去自首的,大概是感觉快被找到了,伍哥就去承认了错误,并主动赔偿了二十三块五——当然他拿的不止这点儿了。这种行为就好像下棋的时候感觉快输了,在对方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求个和,虽然不很光彩,但也不失为一种明智的决定。

    因为这事儿,伍哥被记了个大过,以及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那之后的伍哥再也没干过这种罗宾汉似的勾当——劫富济贫的故事的确是每个男孩儿的梦想,不论是用怎样不光彩的方式实现,都好像是在维护自己心中可能并不明确地正义。

    从这个角度来说,伍哥就像是另一个次元的人——来自他常给我们瞎编的故事里,来自一个每个人都美好而又固执地生活着的世界里。

    但那毕竟不是这个世界。那种美好而固执的生活终究是不为这个世界所接受的。这个世界只负责用力地打磨每一个人的棱角,把那些美好和固执慢慢变成空气中的尘埃,还有影集里泛黄的照片。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伍哥并不如这个世界所描述的那么坏。

    为了简化彼此的关系,人和人之间已经习惯了给彼此贴上标签。哪怕并不相知,哪怕并不熟识,每个人仍能一本正经的告诉你,我认识XXX,然后不负责任地加上几个形容词,好像只见过一面的他真的拥有洞悉别人的能力,好像对一个人的描述,真的可以简化到那几个形容词,那几句微不足道的话语。

    他们会选择性地遗忘与自己所贴标签不相符的事情,然后继续把别人固化成那张手掌大小的便利贴——就像鲜有人记得伍哥为了准备生物实验,花了几个小时跑到河边儿去找水草,最后带着笑容汗流浃背地跑回教室的样子。

    他们只记得这个男孩儿被记了两个大过,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过还好,我一次次地和这个熟识的男孩儿相遇,每一次都是在不同的日子,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地方,这个男孩儿为了维护心中信念的所做的傻事也越来越少了。唯一相同的就是,不论过了多久,生活再怎么残酷地束缚住他的手脚,他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美好而固执的少年。

    六.

    伍哥的离开又要牵扯到另一个人。

    本来还在费心思思量到底叫他什么好,但想起来这是个和伍哥有关的故事,索性就从伍哥的叫法,叫他——马脸。

    事实上也不仅仅是伍哥这么叫他,差不多认识他的人都这么叫他——这当然除掉了家长和老师——没什么特别的典故,只是因为他的脸实在太长了,小灰用尺子专门量过,687.5px。

    至于伍哥和他的梁子,想必是一进校就结下了的。和伍哥一样,马脸是找关系才进了我们学校的。他俩唯一的不同就是伍哥只差了几分,而马脸则差了个两位数。但分数的差距并不影响伍哥的态度,他就像鄙视自己一样鄙视马脸——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到这里,这对其他人是一种巨大的不公平。而他就是这样一个鄙视规则,却更鄙视依靠别人的力量破坏规则的人。

    这种微妙的心态也间接地影响着伍哥在学校的一言一行。他虽然看上去很张狂,目空一切,但其实在内心里他一直有着一种淡淡的自卑,即使到了后来,事实证明他比很多并没有走后门的人成绩要好很多很多的时候,他也经常在谈话中插上这么一两句开头——“像我们这种走后门进来的学生。”

    所以按伍哥的说法,他是最忍受不了这种“明明找了后门每天还像胜利者一样炫耀着自己有关系”的人。

    不过这种人其实也不少,真正让伍哥和马脸交恶的还是因为马脸常常无故地去招惹伍哥。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对伍哥的这种招惹也算是尽责任的表现,只不过其中表现出来的智力水平实在是有着一些问题。比如最早的一次,马脸跑到伍哥的作为那儿去收他的政治作业——能把脸拉得老长的人总是适合当政治课代表的——当时伍哥在睡觉,政治作业摆在旁边儿的桌上,一般人也就是把作业拿了走人,马脸偏偏很贴心的把伍哥叫醒过来,亲切地问他要不要交化学作业,然后在得到一通类似“傻逼”“不会自己拿吗”这类的谩骂之后,跑去办公室告老师了。之后老师当然就把伍哥叫去办公室教育了一番,让他不要把自己的“坏习惯”“不好的风气”带到学校来,让他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后来伍哥经过一整个下午的反思,终于明白了——不能骂一个傻逼叫傻逼,应该用文雅一点儿的说法,比如说你的智商还没脸长。

    作为打小报告协会的优秀会员,马脸的杰出贡献自然是不止这一点儿的。马脸的宗旨还是很简单的——大到考试作弊,打架斗殴,小到上课睡觉,随口骂人,不管是有的没的,只要是坏的,那统统是伍哥干过的。考虑到马脸的爸爸是班主任的儿子的直系领导,伍哥在起初的一年里不知道被坑了多少次。

    “要不是觉得马脸除了脸长之外没什么战斗力,我真想打他一顿。”

    虽然伍哥和我们开玩笑时也经常闹着说要想打人,但我们看他那委屈的眼神,就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恨透了那张脸。

    这种恨意已经到了一种近乎扭曲的程度。无论是本子掉了还是书被人撕了,伍哥马上就会一脸委屈愤怒地当众质询马脸,马脸也会一脸委屈地表示“真的不是我干的”,然后大家就开始猜测事情的真相,鉴于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被马脸打过小报告,民心一般都是倾向于伍哥的。至于我的意见嘛,我认为那些事情里面应该是真假掺半,因为那种扭曲的恨意会让人丧失准确判断的能力,但除了马脸,却也没有任何人执意和伍哥过意不去——伍哥和谁的关系都挺好的。

    伍哥第一次和马脸有了肢体接触以后,也就是马脸所说“被打了”之后没多久,伍哥就离开学校了。

    事情的起因是某一天晚上我们这层楼的电闸突然被关了,有个年级比较大的老师因为不小心,差点被吓到,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于是第二天学校就开始停课查是谁关掉了电闸。但查了一个早上也没什么结果,本以为下午还要继续停课搜查,因为校长说过“一直停课到查出来为止”,结果下午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上课了,到了晚自习之前才听到风声说“中午的时候,马脸去举报了小灰”。伍哥听说了之后十分的愤怒,跑到教室外边儿去找到马脸,问是不是他举报的,这次马脸倒是没否认,坦然地说:“就是我啊,怎么了嘛?”

    “你问我怎么了?你他妈哪只狗眼看到的是他拉的电闸?”伍哥好像很愤怒,揪着马脸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半空中,旁边儿的人围成一圈,各自议论着。

    “我就看到了!”马脸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这么说。

    “你他妈看到个屁!昨天晚自习结束以后老子一直在你后边,你他妈前面连人都没有你看到个X!”

    “我就是看到了。”

    “你他妈对天发誓!”

    “我就是看到了!”

    “好嘛,老子就信了你的狗眼看得到几分钟之前有个人在那里!”说完伍哥松开他的领子把他放了下来,一个人扬长而去,开始收拾桌子。马脸则愣在原地,受了旁人的白眼,然后一个人跑去了办公室。

    而我是在晚自习开始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那时候伍哥的桌子已经收得一干二净——因为殴打同学,伍哥被要求转学了。我当然不肯相信伍哥打了人,因为他再怎么着也不会因为一时冲动放弃了自己苦苦坚持的这个学校的。于是我就跑到了楼下的办公室去,准备打一封联名信给校长。

    信的内容是要求学校查清事实再做出决定,不然就集体罢课。

    很显然这件事情没有干成。但值得欣慰的是,在当晚被爸妈生拉硬拽着拖回家暴打一顿之前,已经有20多个人在那封信的纸质稿上签下了名字。

    七.

    那之后伍哥去了另一个学校。我们隔几周会见见面,或许只是坐在桌游吧里打打牌,又或许是听他讲讲他在那边儿新的生活又怎么样。

    在他给我们的讲述中,他的生活挺不错的——偶尔有一些烦恼,却再没有那么一个人去每天打扰他的生活。

    那之后没多久,我就不再和那个姑娘联系了;马脸也因为受不了旁人的白眼,转学了。

    而我的父母,老师,也都以为我和那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不再联系了,理所应当地变成了一个好孩子。

    生活一如既往,只是好像少了什么。

    “不论是少了什么,生活都要一如既往地过下去。”

    于是每个人都装作可以离开他好好地生活下去,每个人都可以笑得和原来一样的灿烂。尽管每个人都知道,那株香樟树下,再也找不到了原来馥郁的香味……

    时间再往后移。中考体育的时候由于脚被扭伤,我推迟了一个星期考试。很巧的是,伍哥在沙坑跳的时候由于跳出了沙坑,脚也被扭到了。所以我们两个难兄难弟就这么意外地相遇了。

    我们坐在操场边,随性地聊着,比往次都要长的时间。谈论着过去的日子,现在的生活,未来的打算,还有,我让他爬到树上去帮我采了一朵花——白色的,我并不认识,只是很好看而已。

    八.

    上周是柳的生日。本来计划在家里窝一个周末的我又被叫了出去。

    柳告诉我伍哥因为要补课,所以要9点过才能来。我盘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等不到了。

    我们坐在快餐店里,话题时不时地又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说到伍哥上周用无线鼠标在上课的时候调戏老师的事情,我们不顾形象地在店里放声笑出来。

    临走之前,我们有跑到了那幢“反牛顿力学”建筑的下面,只是没有爬上去。两年多一起,第一次和伍哥来这里的时候,我们就爬到了那个天台上。那之后的每一次聚会,几乎都是在那个地方结束的——不论有没有伍哥,有没有必要。

    这个故事我写了接近一个月,现在是第四个周末了。原本计划一晚上写完,后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强大到可以把这个长长的故事用那么短的时间写出来。于是便一拖再拖,花了很多个夜晚,对着显示器,键盘一个人发呆,痴笑,流泪……

    有时因为太在意,所以会把一个故事写得不好看。有些在心里太重的东西,是一段文字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的。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愿去书写“母爱”“父爱”,因为知道自己写不出,也不可能写出那些东西。

    所以我只是希望,这个故事不会因为我的过分在意而变得面目全非。看到这个故事的你,能够在某一个瞬间,读懂我字迹里心脏的律动。

    仅此而已。

    还有,偷偷跑去学校看了看。那扇门上的“阿门”两个字仍然显眼的在那儿矗立着。

    就像一些美好而又固执地东西一样,没有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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