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霁尘从外面捡回了一个小孩。

    就像他的师父把小时候的他捡回来的行为一样。

    但是他的师父捡回来的是一位天才, 他捡回来的是一位庸才。

    柳霁尘想着，手袖一紧。他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于羡问他, “师尊, 我把饭拿上来了, 去吃饭吧。”

    柳霁尘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 说了一个“好”字。

    他的徒弟资质平庸，但是为人是真的不错。

    他勤奋、聪明还有忍耐心，这些都是不错的特质, 但是相比较修仙，他似乎更适合去读书。

    于羡把食盒里面的饭菜摆在桌面上, 然后抽出一双筷子给柳霁尘。

    柳霁尘其实不饿，但是他知道, 如果他不吃的话，于羡是不会动筷子的，于是乎, 他就随便夹了一块肉，塞进嘴巴里。

    于羡看他吃了，这才开始拿出自己的筷子。

    “我今天跟其他师叔聊天，讨论了一下你。”柳霁尘觉得自己有必要把这件事情如实告诉他。

    于羡拿筷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紧接着, 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柳霁尘。

    “师叔他们都觉得你不适合待在琼华重玄，说可以帮你在山下找一户好人家。”

    “嗯。”于羡低下头。

    柳霁尘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你是这么想的呢？”他的手撑在桌子上, 看着他的头顶。

    “我……”他不是擅长表达自己的孩子, 说话需要思考, “我会很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这样……也不行吗？我不能留下来吗？”他已经被抛弃一次了，不想要被抛弃第二次。

    柳霁尘笑了，“如果你有意愿留下来的话，那么就你吧。”

    于羡惊讶地抬起头。

    柳霁尘用筷子，在一碟菜上面挑挑拣拣，“我也不想换来换去的，我只是害怕你其实比起待在几月峰，更想要去下山，所以才问问你的选择。”

    于羡知道他在撒谎，他肯定不是柳霁尘心目中想要的徒弟。“我真的可以吗？”所以，他也给柳霁尘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可以！”柳霁尘第二次回答他的回答，斩钉截铁许多，“但是就像我们说的，你的天资不够，所以之后你会很辛苦。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对自己的徒弟不会心软的。”

    “我会非常努力！”于羡做保证。

    柳霁尘笑了笑。

    眼泪往肚子吞。

    几月峰每一任只收一个弟子。

    这倒不是什么传统，而是因为在几月峰修行太辛苦了，许多人熬不下去都跑来。到了后面，每一任几月峰峰主发现，只要能捡一个愿意坚持下去的弟子都够了。久而久之，外界就传，几月峰只收一个徒弟。

    几月峰比起琼华重玄的其他峰门都要萧条，柳霁尘也没有扩建的打算。

    因为只有一个徒弟，所以每一个几月峰的峰主都想要找一个有天资、聪明、勤劳跟有毅力的弟子。这样的人百里挑一，更加坐实了几月峰每一任只收一个弟子的传闻。

    “其实不是的。”柳霁尘跟同辈的弟子解释，“其实我们也想要扩大一下规模，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弟子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觉得这个徒弟不行，想要找多一个徒弟。”

    柳霁尘头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听起来很明显吗？”

    弟子说实话，“是有点明显。”

    柳霁尘觉得，那这番借口不行。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于羡正好在山上练剑，他从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开始练，到现在都没有休息。

    弟子叹气，然后告诉他，“你的这个弟子自尊心很强，如果你没有操作好的话，会打击到他的。”人争一口气，要是这口气没有提上来，他觉得于羡就会被毁掉。

    柳霁尘知道，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也不想几月峰被毁掉啊。

    “回去教徒弟吧。”弟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撤退了。

    柳霁尘回去几月峰。

    “师尊！”于羡看到了他，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当于羡跑来的时候，他额头上的汗都被甩走。他真是长得太漂亮了，随时岁数的增长，越来越漂亮，黑发飘飘，因为练剑而破破旧旧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无损他半分美貌，反而有一只被施虐后的残酷之美。

    “师尊。”于羡凑到柳霁尘的面前。

    柳霁尘有点心虚地扬起头，想要避开于羡清澈的目光。

    “试炼大会就在明天了，我一定会赢的。”徒弟眼睛闪闪发亮，“我不会给师尊丢脸的。”

    柳霁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于羡就着他的动作，蹭了蹭他的手。

    柳霁尘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你不要受伤就好了。”他对你，不敢有太多盼望。

    “如果弟子赢了的话，师尊就带我下山去走走吧，我好久没有离开琼华重玄了。”于羡撒娇。

    柳霁尘看着他，抿嘴一笑。

    很难得啊，于羡会这么孩子气，平常他一脸严肃认真，柳霁尘偶尔会害怕跟他搭话。

    “好啊。”柳霁尘回答，其实他也知道，于羡其实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孩子，如果打击他的话，会伤他很深，所以他不会在这时候说，你不可能赢的。

    “我会让你自豪的。”于羡握紧拳头。

    柳霁尘笑容更深，他想要去掰开于羡的拳头。

    于羡不等他的手过来，先一步溜了，他要继续去训练。

    柳霁尘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然后不自然地放回身体的一侧。

    他会收留于羡，多多少少是因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当年他也是被陈达夫捡回几月峰，而且一度他也有可能不能留下来。柳霁尘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拼尽全力抓住唯一的希望，那一份希望是那么脆弱，可能手一用力就会碎掉。

    柳霁尘不愿意看着于羡的希望碎掉。

    “唉。”叹了一口气，柳霁尘去给陈达夫上香。

    师尊，看来几月峰的名声就要毁在他这一代了，希望你在天有灵，有怪莫怪。

    柳霁尘多虑了。

    试炼大会上，于羡展现了过人的智慧，拿下了第一场比赛跟第二场比赛的胜利，然后在第三场比赛中用过人的毅力，打败了天才弟子，取得了试炼大会的胜利果实。

    所有人瞠目结石。

    爆冷门不过如是。

    赛后，于羡因为灵力流失过多，昏迷了过去。

    当他醒来以后，抓住柳霁尘的衣角，红红的眼角看向他，“师尊，我是你的骄傲吗？”

    “你是。”柳霁尘的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漫溢的骄傲，“为师以你为豪。”

    于羡的嘴巴一扁，平常成熟稳重，不像是小孩的他，难得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

    他第一次想要哭。

    柳霁尘坐在床上，朝他伸出手，“过来。”

    于羡一把扑到柳霁尘的怀里，嗷嗷大哭。

    柳霁尘紧紧抱住他，一下又一下摸着他的脑袋，“师尊会永远保护你，以你为豪。”

    这一句话，是一杆摇摇欲坠的棋子。

    事后，柳霁尘按照自己的诺言，带着于羡去了山下的集市。

    于羡走在灯火阑珊处，黑暗一半，光明一半，美丽得让人眩目。

    身为一个师尊，柳霁尘觉得自己看自己的徒弟看得傻了这种行为，值得抨击。

    于羡在一天天长大，正如他说的一样，他努力，再加上本来就聪明，修行的阶级被他一步步迈上。

    柳霁尘需要训练他，于是于羡开始独自一人下山完成任务，或者跟他一样的弟子组队出去，不再跟在他的身后面。

    于羡的身边开始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

    说实话，柳霁尘有点寂寞。

    今夜也是如此，柳霁尘一个人拎着一壶酒在院子里面赏月。他的酒量糟糕，没有一会儿就醉了，月亮都在摇晃。

    就在他打算直接趴在石桌上面睡觉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师尊，在这里睡觉的话，会感冒的。”

    柳霁尘醉醺醺，迷迷糊糊地转头。

    一位穿着黑色衣服的大美人在他的头顶上。

    柳霁尘傻笑。

    于羡弯下腰，准备扶他回房间。

    柳霁尘以为这是美梦呢，抓住了大美人的头发。

    于羡吃疼地龇牙咧嘴，随后顺着柳霁尘的手低下头。

    柳霁尘将他拉下来，随后亲了上去。

    于羡的嘴唇被碰触，鼻子跟对面人的鼻子撞上，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柳霁尘亲上去，嘴唇无法自如呼吸，酒气上头，他的意识模糊，倒头就掉下去。

    于羡被吓到了，但是看到柳霁尘的身体倒下去，还是立刻伸出手，将他接住。

    柳霁尘在他的怀里。

    于羡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红晕从他的脸颊一直渲染到耳朵尖，看起来就像是一朵被人催熟的花一样。

    这是……意外。

    于羡明知道，但是直到第二天，都心绪不宁。

    柳霁尘宿醉，出来的时候打着哈欠。

    于羡听到他出来的声音，手一抖，长生剑掉到了地板上。

    柳霁尘眯起眼睛。

    于羡不敢看他，立刻把剑起来。他捡起剑以后，抱着长生剑，背对着柳霁尘，不言不语。

    “怎么了？”柳霁尘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于羡，忍不住笑起来，“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于羡呢喃道：“我没有。”

    “哈？”柳霁尘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跑到他的身边，故意凑过耳朵去听。

    看到他靠近，于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故意走开一步。

    他离开，柳霁尘就走前一步去。

    两人就做这样的事情，直到于羡撞到了一棵树，退无可退。

    “哈哈。”柳霁尘很少逗弄于羡，因为他觉得他平常都太严肃了。好不容易撞到今天的于羡跟平常不一样，他故意伸出手，撑在于羡背后的树干上，把他困住，“我的小于羡，今天魂不守舍，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漂亮的狐狸精，被迷住心神了。”柳霁尘挑了一下他的下巴。

    于羡难堪地打开他的手，“我才没有遇到那样的人。”他说完，立刻想要从另一边跑走。

    柳霁尘立刻堵住他的去路。

    于羡蹲下去，打算从下面的空隙位置逃跑。

    柳霁尘也跟着蹲下去，手依旧撑在树干上，堵住他的去路。

    于羡抱住自己的膝盖，一脸无奈地看着柳霁尘。

    他还真是来劲。

    “昨晚是你把我抱回房间的吧。”柳霁尘今天醒来睡在床上，但是他记得昨晚自己在院子喝醉了，没有能移动的力气。

    于羡点头。

    “辛苦你了。”柳霁尘捶了捶自己的后背，“养小孩那么多年，终于，你学会尊老爱幼了。”

    “哼。”于羡冷哼哼。

    柳霁尘笑着看他，“你真的没有什么心事要跟我倾诉吗？”

    于羡想了想，然后摇头。

    这种事情，不好说。

    “好吧。”柳霁尘放弃了，“希望你可以知道，不管怎么样，师尊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如果你有任何烦恼，都可以跟我说。”

    但是，如果烦恼是你呢。

    于羡说不出来。

    他明知道。

    柳霁尘有喜欢的人，他的小师妹。

    尽管他的师尊口头上不承认，但是他的行为够明显的。

    文莲之现在被另外一个男人追求着。

    于羡觉得，文莲之会默不出声被白懿追求，多多少少是为了刺激柳霁尘。如果柳霁尘还想要她，那么就必须采取主动措施。

    让文莲之失望了，柳霁尘依旧一动不动。

    于羡因此怀疑，究竟是他看错了，柳霁尘根本没有喜欢文莲之，还是说，柳霁尘就是一个胆小的人，迟迟不敢出击。

    某一天，白懿跟文莲之在街道一起走着，柳霁尘跟于羡恰巧看到了那一幕。

    回到几月峰，当晚柳霁尘又在喝酒。

    于羡拎着酒壶，看着喝了两壶酒，就瘫倒在桌面上的柳霁尘。“你若是喜欢她，为什么不告诉她？”他觉得奇怪。

    柳霁尘喝醉了，思考能力就会下降，防御的本能也会降低。

    他听到于羡的问题，头疼欲裂，“就是这个问题。”他的脸碰触冰冷的石桌，“我究竟是喜欢她吗？”还是只是羡慕她那样的人生。

    “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靠近他，不想要离开他，师尊对师叔，有那样的感觉吗？”于羡诚恳地问他。

    柳霁尘蹙眉思考。

    乌云挡住月亮，星星光耀大地。

    到月亮重新出现的时候，柳霁尘都没有一个得出的结论。

    于羡喝着酒，风一吹，头发粘到他的脸上，他把头发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