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八九岁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闹腾了，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终于像个姑娘的样子。她抱着琴让我教她，闲下来的时候缠着我下棋，天气晴好时，又让我和青书教她和玥宁骑马，我那时候偶尔经过许府，她不是窝在青书的书房读书，就是临摹字体，再者就是在院中起舞。有一天我随口问她：“落儿，最近怎么突然开始这么认真地学习这些东西啊？”

    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特别认真的说道：“我想像玥哥哥一样被每个人认识，想要像玥哥哥一样的优秀，想让所有人觉得玥哥哥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好，不是因为我总是缠着你，想让我和玥哥哥的距离小一点点。”

    她说这话的时候认真的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我想也许就是那一刻，我开始这么喜欢这个女子。从前我看他还只是个小妹妹，那一天起我突然觉得她也不只是一个只会闯祸的小孩，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我弱冠礼的那天，她着白衣长裙，站在皎洁月光下，脸上虽还带些许青涩却也是清丽之容，花月之色。她朝着我行了一礼，然后拉着我往许府的后院而去。清冷月光下，她的眉目已经有了少女的轮廓，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圆滚滚的样子。她带着我来到后院水榭中，水榭中央摆着一架古琴。她走至古琴前跪坐下来，我便倚在亭边。她说：“玥哥哥，落儿弹一曲便当做你的弱冠礼了，若是弹的不好，你也不准嘲笑我。”

    我点点头。她十指拂动，悠扬的琴声划空飘来，洒脱飞扬，没有一丝这个年纪大家闺秀所该有的自怜矫揉，反倒带着几分清逸不拘，倒有些随我。我取下腰间的玉笛，合着她的琴声，一起奏完了这一曲。

    晚风吹来，卷起她月牙白的裙袂，似在漆黑夜色中划亮一道月光，辉泽顿生。一头如瀑长发也随之飞舞，飘逸之感更为浓郁。我突然萌生一种从前的女孩终于长大了的欣慰感，但又有种莫名的恐慌，她越来越美，看到她的便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我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等到及笄之年我便去求父亲到她家去求亲，可是谁都不会料到她十五岁的时候被选入了宫。

    之后的事情开始变得超乎我的想象。她遇见了陆岑寂而我遇见了司马容素。

    我是个散漫惯了的人，总觉得快意江湖才算是人生，不愿意官场的肮脏浸染全身，却为了她踏入了官场。我总以为只要站在她的身后一直守护着她，她就不会离去。我还是她的玥哥哥，她还是我一直想要守护的人。我想等到她出宫，我就带她走遍所有想去的地方，然后择一处竹林，隐居于此，过着所有百姓那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那天她突然不再唤我玥哥哥了，她说玥歌对不起。不轻不重。那天我所有的理智几乎都要崩塌。我忘了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忘了我是白溪公子。那天我不过是被心爱的女子拒绝的普通男子。我太过相信自己，以为她非君不嫁，却不知道那个男人以如此雷厉风行的速度闯入，打破了一切。

    她收拾东西南下的时候，玥宁和我说：“哥，如果早一步，她定是嫁你的。”我没说话，一切都来不及了。将贺礼给了玥宁，便绝尘南下了。她负了我，我却放不下她。我最终还是赶了回来，连夜快马加鞭，只为看一眼她穿嫁衣的模样。从许府到陆府，我跟了一路，看到她盖着红盖头踏入花轿，看到陆岑寂背着她入府，看他们行了大礼，然后听到喜娘喊送入洞房。明艳动人，那是我看到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她的第一感觉，如果她是我的妻，那该有多好。

    后来我辞了宫中的官位，继续游历。我和她不再见面，最初玥宁的信中还会或多或少的提及她的近况，后来便没了。庐川河神娶亲案后，我渐渐发现玥宁不再提起落儿，偶尔提起时眼神古怪，我总以为是我想多了，如果能早些发现，后来可能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许家几乎全亡。她扑倒在我的怀中哭，一直发抖，眼睛早哭的红肿，脸色苍白，手却抓着我的衣摆不放，手中的血迹染红了我白色的衣袍。她一声声的问我，玥哥哥，为什么。我轻拍她的背，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抬首间我看到了从战场回来的陆岑寂，依然是那副冷冽模样，但双眼又似乎在隐藏什么。

    我去查这件事，结果出乎意料，背后操控者竟然是陆岑寂。那时她已有身孕，我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讲。于是我去找陆岑寂论剑。两把剑平行相刺而来时，她站到了中间，似乎什么也未看到，笑着叫我们去吃点心。所有的杀气消散。

    我守着她，不让她看到血腥，不让她看到肮脏，我想看她一直单纯天真，一直笑靥如花。却没想到不过数日，她竟知道了这件事。窄小昏暗的房间中，她的眼神空洞，面容憔悴，哭着和我说她什么都没有了。我跟她说还有我。她说：“玥哥哥，如果当初我嫁的是你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