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西天,繁星耀眼。
春天气息越来越浓了。
冷清的宫殿,冷冷的青石板路,回去的路太长了。
无忆独身一人在路上慢慢的走,落下的每一声脚步都是无比的清晰,一声声,恍如相互为伴。
几只乌鸦跟在身边,在高空处随着她的步调慢慢的前行。
空旷旷的地方忽然突兀的多出了其它的脚步声,无忆立在原地,慢慢的转身,仍是一身舞衣的云意正慢慢的过来,快要到她跟前的时候,云意停下来,隔着小段的距离,言语是少见的温情:“暮夕,今日谢谢你。”#_#77713470
“姐姐客气了。”她说的平淡。
云意的目光还是不肯在她身上多留,略微的侧头叹息:“不管怎样,不是你的话我们不会这么早被放出来,谢谢你肯相信我。”
相信?无忆惨惨一笑,这两个字用的太严重了,生命里早已经没有相信二字可言,若真要追根溯源的问,也许相信二字已经不能用在人事的纷繁里了。
云意笑了笑,又接着说:“暮夕,对不起,在天桑族的时候对你下毒是我不好,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还是姐妹。”
这样动人的话若是在几百年前去听一定会感动了落泪,但到了今日,无忆只能无力的笑笑,胸口的诅咒还真切的存在,其实所有的仇恨都还在,来自从前的恩怨一直都还在继续着,无忆还是平静不变的语气回应:“我不怪你,这是我欠你的。”#7.7713470
她转身离去,一抹瘦弱的影子没入宫城月下的光影里。体力消耗的太严重了,如果今日再不休息好,那么她将没有力气来应付今晚的月圆了。
回到府邸后,她一直安睡,睡了整整一天,不去早朝,也没有吃任何东西,就如冬眠般一直的睡着。
一声春雷惊醒来她毫无章节的梦,豆大的雨点倾洒在所处的整个世界,砸在屋顶上,院外的草木里,原本安静的地方瞬间喧闹嘈杂。
她披来一件单薄的衣衫出去,推开门,正是暮色将至,凉意铺面而来,而廊前细雨如白帘,模糊了可见的世界,院中的新绿恍如一团朦胧的绿云,水汽蒸腾,她站在廊下,瞧着满园的花草皆被打的无比的狼狈。
好大的雨啊,她想,像极了落霞山的大雪,是整个世界的颠覆,而这种躲在屋檐之下不被侵扰的感觉真好。
她就站在廊前看雨,斜倚在柱边,冰凉的双手相握,定定的望着庭院深处,偶尔眉眼微动,眼里的寂静又添来几分。
才不过半刻钟的光景,雨就渐渐小来起来,变作淋淋漓漓的小雨,落入蓬松的泥土,或挂在出生的花苞之上。天光黯淡,万物暗如灰色,府中的景致此刻宛如一幅真切的江南水墨画,干净分明的极致颜色。
最后夜色已至,深空里最后的鱼肚灰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稠黑,恍如龙昂的一身黑衣,她看得有些出神,小雨之下,身体里初春的凉意也渐渐的消失,一股撕裂般的灼热从胸口冒出,滚烫了全身。
无忆皱了皱眉头。
“已经开始了吗?”低沉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无忆侧身退开,龙昂象征性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却不容分说的握住了无忆的一只手。
他的手并不温暖,可是宽厚而结实,将无忆的整个手全部握住,仿佛给了一个世界一般的可靠和依赖。她已经快要忘记了,他和姐姐成婚的那年,深宫院落中,他会执起姐姐的手,去看清晨的满园花开。
无忆动了动,五指慢慢的回应,反握住了他的手,这种行为是来源于潜意识的,很久以前,她就想这么握着他了,想要知道这种被喜欢的人牵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为什么姐姐那时候的笑容会那般的明艳。
龙昂有些始料未及,眉眼忽而现出温柔来。
无忆也温柔浅笑,淡淡的望着龙昂:“陛下,我有一事想问您?”
龙昂眉眼动了一下,默默的点头。
无忆接着道:“皇后毁容是您的安排吗?”
龙昂并不惊讶她的问题,院中的雨无声停住,他出奇平静的点了点头。
无忆的笑容多了几分自嘲,恍如无奈,恍如痛恨,恍如认命:“果然如此,在天桑族的时候我就好奇为什么您会那么轻易的答应娶我姐姐,我所认识的您,每做一件事必定有您的理由,只是我没料到您居然想要借天桑族来除掉皇后。”
龙昂并不否认:“后宫的事和朝中的事其实是息息相关的,宰相重权在握,想以子嗣的事逼我就范,以稳固他们一族在朝中的地位,我现在还不能将他的势利连根拔起,只能先委屈皇后了。”
无忆想起皇后骇人的模样以及她跪在自己身边哀求的谦卑姿态,心中一阵苦痛:“毁容对一个女人来说比死还难受,您竟然忍心让皇后穿上明妃衣那样的神物,就不怕皇后被活活烧死吗?”
龙昂表情静的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目光沉沉的看着无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说过那件衣服是你的,那就只有你能穿。”
无忆无奈的笑笑,手松开了些,龙昂却握得更紧了:“即便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愿意答应娶你姐姐,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拿你的命相逼。”
无忆反问:“所以你要除掉她和整个天桑族?”
龙昂道:“我知道他们是你的族人,不过很多事情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做的这些事情在你眼里可能无情,但是人在高位,就不得不做很多不得已的事情。”